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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6:05:11 作者: 北途川
作為一個懂得禮尚往來的人,他愣了一會兒也沒想起自己有什麼可以送給她的,最後從脖子裡摘了自己的玉墜給她,「初次見面,一個小禮物,希望你在我們家玩的開心。」他像家裡的小主人似的招呼她。
雖然後來被母親罵,說玉不能亂送人,他也沒在意。
後來回想,怎麼都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意味。
醒過神來,宋子言揉著眉心,兀自苦笑,他後來才知道,那時候唐阿姨和唐瑤被賭場放高利貸的人盯上了,他們只能四處躲著。唐瑤的性格,其實一直都有點兒怯懦,大概就是從小的環境造成的,外表多自尊,內心就有多自卑,所有人都說他慣著她,什麼都給她,要星星要月亮他都願意給她摘,他只是想多愛她一點,把那些她從小缺失的,都給她。
只是一不小心,就入了心,然後再也忘不掉。
這些年他總會想,是不是那時候太美好了,太美的東西,都是留不住的,像插在花瓶的玫瑰,養的再精心,很快也會凋零,留不住。
到了,下車,宋子言又不自覺地點了一根煙,夾在指間,程江非拍了他一巴掌,「你今兒到底是怎麼了?」他從他褲袋裡摸出煙盒,看了眼,只剩下兩根了,忍不住罵了句,「瘋了吧你!」
宋子言想,大概是瘋了,從站在麵館外,回頭看見唐瑤的時候,整個人就已經瘋了。
她坐在那裡,目光遙遙地看過來,就那麼看著他,然後所有回憶翻卷著襲上來,記憶像是潮水,一個浪頭打過來,瞬間把他淹沒,那些努力想要忘記的東西,就在那一刻又湧上來。
他該拿她怎麼辦?沒辦法,面對她,他從來都沒辦法。
那時候林嘉怡正在請求拿他當擋箭牌,應付父母的逼婚,「師兄,這次是你求我回來的哦,這麼一點小忙都不幫,不地道……」
他正色,「這不是小事,原則問題!」
然後她就看到了唐瑤,扯著他問,「不去打個招呼?」
他目光直直地看著前方,「沒必要!」
坐上了車,林嘉怡自言自語似的吐槽他,「又放不下她,又不靠近她,你折磨她,還是折磨自己?」
他記得自己跪在母親面前發過的誓,從今後和唐瑤再無半分關係,他記得,不敢忘。
他深抽了一口煙,經過肺泡,從鼻腔里噴灑出來,映著他滿是頹唐的臉。
這一刻,一向自信沉穩的宋子言,像是個落魄的流浪人,他丟了他的港灣,從此只能四處漂泊。
「她回來了!」宋子言沒頭沒腦地說。
程江非愣了好幾秒,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她」是誰。
那是個太久遠的記憶,他們在德國相識,華人圈大多互相認識,他和他天南海北的聊,他說想開一家非盈利性質的私人醫院,不為錢,就給醫學一塊綠地,畢業回國就干,他問宋子言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對方很乾脆地拒絕了,「我暫時不想回國。」
「為什麼?」他不解,「學成歸國,為國家的醫療事業盡一份綿薄之力,不是你的理想嗎?」
宋子言默然很久,最終說,他害怕。
程江非那時候是驚訝的,宋子言那樣的人,自信,沉穩,是天生拿手術刀的,那麼強大的心性,他有什麼是會害怕的?
「年少時愛過一個人,愛到願意把自己所有都給她,可是我愛不起,我每愛她一分,罪惡感就多一分,一半在天堂沐浴,一半在地獄掙扎,有時候我想,徹底沉淪吧,哪怕一輩子躲在深不見底的地獄,可是我做不到。至今我都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她到現在都覺得是她自己做錯了事我不要她了,我該怎麼面對她?我只能離她遠一點。」他說了這麼一段雲裡霧裡的話,他聽不大明白,但隱約也猜到了什麼。
有多愛,程江非不知道,愛這種東西,說重很重,說輕也很輕,對他來說,愛是一種可以選擇的情感,這個人愛不了,大不了換一個愛,可是對於宋子言來說,似乎愛是一種本能,是命中注定,是無法抉擇,是一旦陷入就脫不了身的魔咒。
他沒再逼他,畢業後自己回了國,辦了這家私人醫院,三年了,前幾個月才聽說宋子言有回來的意思,就又聯繫了他。
他記得回來的那一天,他怕他不習慣火車,開著車去省城接他,幾年沒見,這個男人似乎更成熟了,也更深沉了。冷靜,克制,還有內里隱藏的那股悲天憫人情懷,他幾乎兼具了一個優秀醫生的所有優良品德。
程江非一直以為時間是最強大的東西,再深刻的東西,被歲月的風一刮,就會慢慢磨平。他那時候想,宋子言已經活過來了。
可是現在,看著宋子言這幅樣子,他才終於明白,那個女孩子對宋子言來說是附骨的毒,無藥可醫。
程江非嘆了口氣,想起今天那個坐在他辦公室的女孩子,很瘦,個子不算矮,印象最深的是眼睛,很大,很有靈氣,像是會說話。
應該是她吧?
他想起她出神的時候,眼神微微歪向一側,盯著某個點,又像是沒有焦距,裡面那股哀愁,像絲線,一縷一縷的滲出來,纏繞得人心口發緊。
她是不是也想起了宋子言,想起了什麼?
那些個回憶,還是遙不可及的未來?宋子言說,她和他,註定是沒有未來的。
程江非忽然覺得惆悵,推著宋子言,將他推到酒櫃旁的桌前,拿了酒,推到他面前,嘆了口氣,「活得真累,愛她能死啊,讓你非要這樣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