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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5:54:29 作者: 二恰
    周譽雙眸微微眯起, 如刀似鋒地在他身上掃了掃,而後從鼻息間幾不可聞地哼笑了聲:「他們越是荒唐越是爭鬥,場面才愈發有趣, 本王為何要惱。」

    「若王爺真是如此想的, 又何必要鎮守邊關, 看著大周四分五裂不是更好?」

    趙琮雖然清瘦卻背脊挺拔,站在書桌前就像是支翠竹, 纖細而蒼勁,周譽像是頭次看清他, 細細將他的樣貌品了兩眼。

    像是想起了什麼, 才挑了挑眉,「聽聞都國曾有位趙太師, 位列三公之首, 輔弼國君,選賢舉能,可惜後被奸佞所害,抄家流放漢北之地, 常人都道, 若非趙太師被害,如今統一中原之地的便不是我大周。你與趙太師,有何干係。」

    「此乃草民先祖。」

    聞言,周譽看他的目光倒是變了些, 他當初會多看季修遠一眼,便也是因為季家之名。

    但若與趙家的文治武功相比,季家便顯得黯淡無光了,趙太師乃是經天緯地的治國之大才,可惜當權者昏庸無道聽信讒言,害得忠臣流放枉死。

    不過欽佩是一回事,相信又是另一回事,就算趙太師真是趙琮的先祖,有才的也是先祖而非他。

    「看來你選人的目光不怎麼樣,這天下又非本王之天下,便是亡國也與本王無關。」

    「世人皆道王爺距皇位不過咫尺之間,道您狼子野心,劍指天下,可草民卻觀王爺並不想要這皇位,王爺想要的不過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周譽驀地站起,遮擋了半數的燭光,高大偉岸的身影將單薄的趙琮籠罩於內。

    「你又怎知本王是不想要,而非要不起。」

    「王爺若有心,先皇又如何能登基,王爺的志向並不在此。」

    周譽沒想到,這麼多年以來,最了解他的人,竟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他自小親得父皇傳授騎射本領,幼時在父皇御案上看到最多的,便是收河山平反賊的奏摺,父皇在他耳邊念叨的最多的也是軍策,布兵之法。

    父皇畢生所願,便是山河一統海晏河清,這便也是他的志向。

    至於這皇帝誰來做,又與他何干。

    只可惜他的那幾個好哥哥,防他猶如防賊一般,但他從不為這個憎惡他們,唯一令他憤怒的是因為猜忌防備,令他沒能見到父皇最後一面。

    若非這國這天下,是歷代祖先以血肉打下,是父皇終其一生之所願,他又如何堅守至今。

    他向趙琮走了兩步,薄唇輕扯,眼裡是隱隱的殺意,「你的本事有多少,本王尚不可知,但膽子倒是不小,竟敢當著本王的面說這些,當真是不怕死?」

    「王爺若想殺草民,草民也活不到今日。現下奸佞當權,帝星岌岌可危。」

    這說的是周允樂,但能算到這個並不算多厲害,明眼人都知道,一個傀儡小皇帝,不危才怪。

    「但只要您在一日,便會護陛下一日安樂,如今最危險的人,應當是王爺您。」

    周譽像是聽到了極可笑之事,笑得渾身顫動,「你說本王?試問這當今天下,何人敢動我分毫。」

    他手握十萬大軍,柳明高便是再橫行無忌,還不是得在他面前像條狗似的趴著,敢觸他眉頭的人,才是真的找死。

    「那王爺以為,吾先祖又是如何被流放漢北之地的,一隻蚍蜉雖無法撼樹,可成千上萬的呢?」

    周譽沉默無言,趙琮卻驀地跪了下來,「草民曾答應過父親,入仕為官光耀門楣,如今某願摒棄所求,歸入王爺門下,助王爺達成所願。」

    聰明的人,只要幾番交談,便能試出對方深淺,即便他從未展示他的學識,但周譽已經知道了他的才能。

    之前趙琮一直將自己偽裝的很好,竟叫他也看走了眼,此人乃潛水蛟龍,待他日若遇明君,封侯拜相不在話下。

    「為了這樣一個女子,值得嗎?」

    「值與不值,王爺自己不清楚嗎?」趙琮話中滿是苦澀,他對沈菱歌所說的從不是空話,他有信心,再過幾年,別人能給她的,他都能給她。

    他曾觀星象,如今幼帝尚無實權,周譽雖有帝王之相,卻命中有劫,他原是在等,等最好的時機出現,可如今,他等不了了。

    無權無勢,空有一身本事,連喜歡之人都保護不了,又何談其他。

    況且有他相助,周譽的那一劫,也不一定是必死之局。

    「我循規蹈矩了二十餘載,追求文章學識大道,我不知道何為喜好何為衝動,唯有見到她的第一面起,我過往所讀所有關乎於情愛的文字,都有了模樣。我不在意她是否失了名節,我依舊會娶她。」

    看著趙琮情真意切地表露心跡,周譽居然不覺得可笑,反而還有種難以言說的酸澀感。

    這樣的感覺,在上次看見他們兩人親密的時候,似乎也有過,但那時他被沈菱歌所激怒,讓憤怒沖昏了頭腦,把這些情緒都給掩蓋掉了。

    等到此刻,他才不得承認,他是在嫉妒,在吃醋。

    為一個滿口謊言,擅用美色,屢次利用他的庸俗女人,而嫉妒。

    真沒想到,他周譽,也會淪落到這一日。

    周譽猛地閉上眼,捏緊了腰間的香囊,值與不值,其實早已在心中。

    他剪斷了香囊,丟了玉枕,以為如此就能將那女人拋諸腦後,可沒了玉枕,他依舊會做夢,且不再夢見那個小院,而是夢見與她相見後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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