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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5:39:04 作者: 星河蜉蝣
    賀豐寶帶他出去,門口站著一個女人,警察拼命攔她,卻怎麼都攔不住。

    江易交代的事情里包括他挑唆韓巴綁架霍明芸,作為當事人有權知道真相,警察沒有瞞她。

    霍明芸衝過警察的阻攔,站在江易面前,她哽咽著問:「那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你策劃的?」

    「是。」

    她揚起手要給他一記耳光,可手掌抬到一半,卻怎麼都落不下去。她眼裡滿蓄的淚花頃刻間滾落:「你考慮過我沒有?」

    「我一直跟在韓巴後面,你不會有事。」

    「萬一呢?」霍明芸嘶吼著,「萬一韓巴真對我下手,你隔那麼遠,又能做什麼?」

    「如果有萬一,我把命抵給你。」

    男人的話像是負了責,卻怎麼聽來都殘忍,不光是對生命的漠視,更多的,是對她的毫不在意。

    霍明芸問:「這一切都是為了趙雲今?」

    江易沒有回答,她不再哭了,抹掉臉上的眼淚,一字一句地罵:「江易,你就是趙雲今的一條狗。」

    江易眼眶貼著紗布,僅剩的那隻眼裡平淡得沒有任何情緒。

    他面不改色,平靜地說:「總好過做霍家的乘龍快婿。」

    霍明芸僵硬在那裡,望著男人被警察帶走的身影,再也按捺不住,靠著牆抱頭痛哭出聲來。

    ……

    醫院走廊靜得出奇,只隱約能聽到遠處的抽噎聲。

    江易走過拐角,在盡頭的窗口前,趙雲今靜靜地站著。

    他停住腳步。

    午後窗外的日光正燦爛,一半落在桐花樹,一半打在她瑰麗的紅裙上,將她蓬鬆的裙擺淺淺地鍍了一層邊。

    賀豐寶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寂靜而狹長的走廊上只剩他們兩個人。

    趙雲今朝他走過來,她神情明艷,恍惚中讓江易回到了少年時候,她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倔強驕縱的少女。

    「烏玉媚死了。」

    「我知道。」

    「於水生和霍璋的判決書就要下來了,不出意外,會是死刑。」

    「我知道。」

    「他墓碑上的相片換回來了,和從前一樣英俊。」

    這件事江易不知道,他沒有說話。

    趙雲今仰頭看他,將他臉上每一處每一寸都細細看遍。

    她說:「我要把孩子打掉,一個人帶著他很難生活,也很難交往新的男人。」

    江易沒有回應,他目光落在她紅裙下的小腹,那裡已經有了微微的凸起。趙雲今說得隨意,仿佛那對她而言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不值得浪費過多的言語。可她每一個字,都像柄利刃,在江易心上扎出一個個清晰的血窟窿。

    他的沉默有一個世紀般漫長,過了很久,他嘴唇動了動,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暗啞。

    他說:「好。」

    趙雲今挑眉:「好?」

    四年前林清執出殯,江易曾去了現場,可他不敢接近,只能站在街角遠遠地看著。那日下著濛濛細雨,少女抱著一張被黑布蒙起的遺像,一步步走在車隊的前方。她沒有哭,只是臉上的神情空洞迷茫,像具失去了靈魂的傀儡。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江易將錯通通歸結到自己的身上。

    他生活在深淵,愛於泥沼中慢慢發酵,生長在無邊無際的塵埃里,那裡面有許多陰暗的東西,或許令人窒息。

    他也曾試圖為了她走出地底,可卻不慎,拉她墜入到更深的黑暗裡。

    ——趙雲今的一切痛苦,都烙上了他的印記。

    她說孩子累贅,要打掉他重新開始,江易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說不。

    趙雲今問:「藥流還是手術?聽說流產是要把胎兒拿鉗子一點點絞碎,從體內掏出來丟進垃圾桶里。」

    江易死盯著她,她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怒意,笑著明知故問:「你生什麼氣?」

    窗外桐花落了,柔柔蕩蕩地飄在午後風裡。

    「雖說是為了結束他的痛苦,但林清執到底是死在你手。」趙雲今一步步貼近,站在他面前抵住他的胸膛,他只要微微低頭,就能聞到她唇齒間溢出來的淡淡香氣。她說,「阿易,你欠我一個哥哥,拿什麼還?」

    她笑容明艷如日光下的桐花,手指沿著他僵硬的胸口向上攀附,最後輕柔地落在他那隻殘眼上:「他說你是個彆扭的小孩,叫我原諒你。」

    沐浴在趙雲今這樣溫柔的呢喃里,江易的冷漠出現了一絲鬆動,而後轟然崩裂,炸開一道道清晰的細紋。

    趙雲今又貼近了近,幾乎攀在他耳畔:「等你出來後,我嫁給你好不好?」

    江易這才看見,她撫摸著他傷口的那隻手腕上,戴著一條破舊的五色線繩,在光影下閃爍著瑩瑩的光澤。

    他低下頭,撞入她澄明的雙眸,沙啞著聲音:「你記起來了?」

    趙雲今又笑了,她那俏皮的一笑,一瞬間將人帶回到那夜清透的月色里,帶回到一場不願醒來的悠長的夢中。

    在夢裡,兩個彼此溫暖的天真孩童相擁而眠。

    她仰頭,一個柔軟的吻貼上他乾燥的雙唇。

    那年春日的暴雨直到今時今日才徹底停息,雨後世界的滿目瘡痍也袒露在陽光下,漸漸被填補。

    世界寂靜無聲,在某一刻,江易甚至能聽到花落的聲音。

    一吻畢,她鼻尖親昵地抵著他:「哥哥,把你自己還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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