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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5:39:04 作者: 星河蜉蝣
    保鏢抬起頭,在鏡中和她視線交疊,這人的眼睛是淡漠的,永遠沒有多餘的神情,像是機器人一樣,除了霍璋的交代,不會關心別的事。

    「不用客氣,趙小姐如果困了,可以睡一會。」保鏢看了眼時間,「這裡離小東山還有半小時的車程。」

    車裡的薰香味道很淡,催人睡眠,趙雲今靠著后座寐了片刻。

    半夢半醒時候,她做了一個夢,夢裡的她和幼年時一樣,拼命在纏山中奔跑,不知過了多久,她跑累了,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在遙遠的密林深處,父母穿著離家時那身探險服站在勾纏的荊棘叢中,天空不知被什麼東西染了色,看在眼裡一片紅,如同粘稠的血色漿水,灑發著腥味和惡臭。

    父母回頭,臉上全是生著蛆蟲的血窟窿,母親只剩半截的嘴唇張張合合,她在對小雲今說:

    ——「快跑!」

    小雲今嚇了一跳,她驀然抬起頭,見血紅色的天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怪異的巨眼,正一動不動,冷冷地凝視著她。

    車子緩緩停下,趙雲今從夢裡醒來,額上滲出了一層冷汗。

    保鏢為她拉開車門:「趙小姐,小東山到了。」

    四下寂靜,路邊是一片茂密的槐樹林,在車的正前方,有一座圓拱形的建築。

    保鏢小心地為她撐傘:「這裡是北區的研發樓,霍先生在頂層等您。」

    夜雨傾盆,狂風呼嘯,幾乎吹折了保鏢手上的傘骨,儘管他小心護著,趙雲今裙擺上還是被風雨打濕了一片。

    她進了研發樓,保鏢按了電梯的頂層,見她在看電梯按鈕,貼心地介紹道:「烏玉媚在時,這棟樓就是北區的核心,專門負責高精尖藥物研發,一到十層是實驗室,頂樓一整層都是辦公的地方,但據我所知,這裡落成以後她從沒來過。霍先生接手後,就把頂層改成了他的休息間。」

    「地下兩層是車庫?」

    「不。」保鏢說,「也是實驗室。」

    他沒再多說,趙雲今也沒有再問。電梯門開,撲鼻而來的是一股花香。頂層放置了很多盆栽和鮮花,入眼最多的是她喜歡的薔薇,保鏢說:「霍先生知道您喜歡花,這是他特意準備的,說您一定喜歡。」

    不得不說,在某些事情上,霍璋是個相當細心的人,趙雲今喜歡薔薇的事從沒對他說過,但他卻能知曉。

    保鏢指著走廊盡頭的房間:「霍先生在裡面等您,我就送到這了。」

    趙雲今推開門,這是一間很寬敞的休息室,吊燈的光映得室內窗明几淨,但寬大的落地玻璃外是黢黑陰冷的雨夜做底色,於是這點明淨也染上了夜色。

    霍璋在落地窗前看雨,手邊的矮桌上放了杯喝了一半的紅酒。他很安靜,聽到趙雲今開門的聲音也沒有動作,身上的黑西裝幾乎和窗外的夜色融為一體了。趙雲今腳步聲輕緩,走到他身後靜靜站著,她沒有出聲打擾,但燈光已經將她影子投到霍璋眼前的窗玻璃上。

    「吃晚飯了嗎?」

    趙雲今說:「吃過了。」

    「這樣的天氣還叫你來陪我,辛苦了。」霍璋說,「一個人待在這裡,忽然覺得寂寞。」

    桌上還有沒動過的飯菜,霍璋顯然沒吃晚飯,她想了想:「我再陪你吃一點。」

    霍璋沒說話,過了很久,他搖頭:「算了,也沒什麼胃口。」

    他轉過頭,手搭在她的小腹上:「最近還好嗎?」

    「今天下午醫生剛來做過檢查,說胎兒一切正常,不用擔心。」

    霍璋的目光由平和漸漸變得灼熱,他輕聲呢喃:「如果這是我們的孩子,該有多好。」

    「小時候母親把我送到霍家,一開始薛美辰對我很好,吃穿住行樣樣上心,冬天怕我冷,夏天怕我熱,無微不至到讓我覺得能一直這樣過下去也不錯。直到明澤出生,一切都變了。」霍璋聲音平靜,「可我並不討厭他,無論何時,孩子都是沒錯的。」

    「那些年只要父親不在家,薛美辰對我輕則呼來喝去,重則侮辱打罵,我只有和明澤待在一起時,她才會露出一點慈母的樣子,作為一個母親,她應該也不希望被兒女看到自己那不堪的模樣吧。」

    霍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從前總在想,如果有天我有了小孩,我會怎麼對他。」

    「少年時只能待在一旁看明澤學這學那,攢了很多遺憾沒來得及完成,以後也很難彌補了。」霍璋望著自己的腿,「所以,如果我有了小孩,我會陪他學習,陪他玩耍,陪他慢慢長大,春天去踢球,夏天去游泳,秋天學騎馬,冬天學擊劍。陪他做一切他喜歡的事,只要他快樂就好。我的遺憾,不必讓他也嘗過。」

    「但有些事情終歸只能想想,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幼年喪母,後來舅舅鋃鐺入獄,現在連父親也要走了。」霍璋輕聲說,「世人覺得我什麼都有,年紀輕輕功成名就。」

    「可是雲今,我很孤獨。」他說,「這世界很大,但沒有哪一處是真正屬於我的。和烏玉媚爭鬥了這些年,我以為得到小東山會讓我開心,可是高處不勝寒,我坐在這,身邊卻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趙雲今說:「不是還有我嗎?」

    霍璋凝視著她,目光里幾分迷醉。

    她一點都沒變,依舊是那副絕美到令人神魂顛倒的容顏,五年前在凱嘉爾思的岩壁上,霍璋曾一度以為自己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她突然出現,笑吟吟遞來一條安全繩,令他那從未打開過的心門出現了些微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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