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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5:39:04 作者: 星河蜉蝣
可當協警能做什麼?發一身警服,日復一日幫助警察處理瑣事,湮沒在忙碌的生活和瑣碎的歲月里。誰還記得那男人?誰還記得小東山?哪怕最後兇手歸案,也不過是幾十年牢獄之災,再舒服點,一針下去安樂死,連罪都不用受。
真亦假來假亦真,與其從外破開黑暗——
——倒不如就這樣做個混混,去黑暗裡走一遭。
十九歲前的江易從沒走過正道,十九歲後,他依然沒有。
……
江易說:「不是。」
第113章
「他不是警察。」保鏢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難道在霍先生身邊,還有別的人?」
霍璋神色倒看不出驚慌,只是眼裡陰翳的雲層越累越厚, 黑壓壓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扶著輪椅走到江易的椅子邊, 偏過頭, 在他耳邊低聲問:「江易, 你十八歲交往了一個女孩,她叫什麼名字?」
江易比起之前安靜了許多,不再掙扎亂動, 他頭髮已經被冷汗打得全濕, 綹綹垂下來蓋住眼眸。
十八歲那年發生的事,哪怕已經過去很久,每一件每一幕依然清晰地存在著。
那年夏天, 趙雲今在他的小屋裡過暑假。
江易從未和女孩如此親密過,他對女孩的全部認知都源於她。
晨起, 她總賴床, 軟薄的被子勾勒出她玲瓏曼妙的曲線,卻蓋不住她雪花一樣軟白的皮膚。
江易每每想要起床上班, 被她一個眼神勾著,自制力又轟然潰塌, 他撩開被子鑽進去,又或將她拉起來按在窗前, 晨光散入房間, 她雪白的肌膚與蓬鬆的發尾像被鍍了一層金邊,從後面看,脊背與腰肢的弧度, 每一寸每一分,都讓人心火燎原。
傍晚,她洗過頭髮,窩在門口的藤椅上曬晚霞,夕陽爛漫,她濕漉漉的頭髮也溫柔得不像話。
江灩柳從前也無數次這樣坐在晚霞之下,但她被生活磋磨得眼裡沒了神采,像具枯槁的傀儡娃娃,江易小時候只見過油燈街的女人,他以為女人都是這樣兩幅面孔,一邊對陌生男人微笑如花,一邊又對小孩奚落打罵。可趙雲今,她似乎不會在意任何人與事,來往的嫖.客看見她坐在那,忍不住用污言穢語挑.逗她,她笑笑,街上的小姐嫉妒她的皮貌,拿言辭擠兌她,她也笑笑,唇角永遠是無盡輕佻,眼裡也永遠透著睥睨和傲慢。
——她不把任何人放心上。江易時常會有這樣的想法。
可當他傍晚頂著暮色回家時,趙雲今總在門口等他,見他回來自然地把桃木梳遞給他,她像只貓一樣,慵懶地靠在他肩頭讓他梳頭髮。
穹頂的晚霞正在緩緩燃盡最後一絲生命力,江易聞著她的發香,觸碰著她皮膚的冰涼,忽然又覺得不是那樣。
——也許不多,但在心裡的某一個角落裡,一定有他的位置。
趙雲今對他,沒有遮掩,沒有防備,開心就笑,生氣就鬧,和在別人面前時都不一樣。
最不同的,是她深夜那醉人骨髓的媚,指尖輕旋,伸腿勾纏,能讓人心甘情願醉死溫柔鄉,再也不見明天的朝霞和月亮。
一整個夏天,每夜屋裡的燈火直到凌晨都還亮。江易不愛言語,不愛表達,卻愛極了在深夜一遍又一遍喃喃地喊她,她的名字柔軟,途徑舌尖,總讓他無比心安,她正被他抱在懷裡,現在是他的,以後也會一直是他的。
四年前趙雲今生日前夜,原本定下去松川陪她,江易卻臨時變了想法,約她在聖心福利院門口見面。
八歲的女孩,十八歲的少女,她人生的每一個重要關口,他都有幸陪在她身邊,但許多重要的事她卻忘了。
也許林清執說得對,是他太彆扭,雖然趙雲今忘了,但他還記得,他在意與她之間這些年的天差地別,可她未必會在乎。他想親口告訴她,幼年時他們一起走過的路,爬過的山,撿過的空瓶子,編過的花環。然後陪她一起,走完人生剩下的許多年。
在西河也好,在松川也罷,他想每時每刻都能陪在她身邊。
江易路過苗苗麵包房,買了一個趙雲今愛吃的巧克力麵包。
他騎摩托去了烏宅,那時夜裡的雨才剛剛下起來。
於水生聽明他的來意,許久沒有說話,他沉默地抽著菸斗,再開口時能清晰地看到臉上的疲態:「你要走?」
「是,我想過安定的生活。」
「我手下不全是賭場迪廳,也有些安穩的生意,可以讓你去做,何必非要離開西河?」
江易說:「她不喜歡我留在這。」
「倒是個有想法的丫頭。」於水生吐了口煙,慢慢說,「早就和你說過,有了女人帶給九叔瞧瞧,阿易,你怎麼一直不記得?」
「記得。」江易不卑不亢說,「只是她脾氣不好,也沒什麼禮貌,怕帶來惹九叔生氣,所以還是算了。」
「真認定了?」
「是。」
「不反悔了?」
「是。」
「那好。」於水生放下菸斗,從抽屜里取出一張銀行卡放到他面前,「跟了九叔這麼多年,最後什麼也沒落著不像樣子,這是我給你準備的老婆本,本想著怎麼也得過幾年才用得上,沒想到現在就要拿給你了。」
江易怔了怔,沒動那張卡:「我不能要。」
「拿著吧。」於水生笑里有幾分蒼老,「省得讓人笑話我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