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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5:39:04 作者: 星河蜉蝣
    九爺冷笑:「想干就自己下手,既想賺錢又沒膽,損陰德的事我擔了,好處倒都叫你得了。」

    話雖這樣說,武大東畢竟跟了他許多年,開口求點小忙他不會不幫。

    雙喜被幾個男人架在桌上,旁邊武大東在磨刀。他乞討時見過不少殘疾小孩,知道自己也要殘了,驚恐中忽然想起老家過年做殺豬飯的情景——那豬也是這樣被人架著的,刀落頭掉,不消一會就咽氣了。

    雙喜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把朝下撲簌,餘光瞥見屋裡還有一個男孩,男孩比他高一點,臉色沉靜,正拿著塊抹布在擦九爺的雕花柜子。

    雙喜病急亂投醫,用他那還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喊:「哥哥……哥哥救救我……」

    那是雙喜人生里唯一一次喊江易哥哥,也是江易人生里唯一一次同情心泛濫。

    九爺應下的事從不反悔,但江易求他,男孩子一向自尊甚高,從沒求人的時候。兩塊石頭硬碰硬就這樣撞在了一起,九爺厭惡他那不知進退的驢脾氣,更恨他在這麼多人面前執意逼他反悔叫他沒臉,拿皮帶抽了男孩一頭血。

    九爺直抽得手上沒了力氣才把皮帶一丟摔門而去,臨走前給武大東撂了四千塊錢:「這孩子阿易作保,你不能動他,錢你拿著,就當我把他買了,以後叫他跟著阿易吧。」

    那天雙喜的手腳再一次保住了,雖然話是出自九爺之口,但他知道那被打得滿頭是血的男孩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從小到大,人人都說武雙喜跟條哈巴狗似的圍著江易轉,活得跟沒個自我一樣,但只有雙喜知道,他欠江易的是一條命。

    哈巴狗也沒什麼,重要的是他現在還活蹦亂跳有手有腳,就這一條,他跟著江易一輩子都願意。

    後來他尋機問過江易:「當初咱倆不認識,才第一次見面,你為什麼寧願挨著九爺的毒打都要救我?」

    江易沉默片刻,輕描淡寫說:「那天你叫我哥哥,除了你,只有一個人這樣叫過。」

    *

    雙喜幾年前就和武大東分家了,在油燈街租了個小屋,打打零工賺錢。

    不分不行,他怕武大東,和他一個屋檐下氣兒都喘不勻,武大東也堤防他,生怕他哪天半夜起來拿刀砍了自己。

    這些年雙喜想過報警尋親,可買賣兒童雖然犯法,但罰的大多是賣家,買家很少受罰。雙喜即使把這事抖出去,武大東也難以受到制裁,他是九爺的人,回過頭找雙喜算帳有他好受的,真那麼做,怕是親沒尋到,自己先被料理了。

    ……

    四周燈光都暗了,雙喜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鐵絲。

    江易:「沒鑰匙?」

    「開什麼玩笑?」雙喜理所當然說,「武大東怎麼可能給我鑰匙!」

    武大東平時開棋牌室過活,樓下營業,樓上生活。他店門前有個小院,開在車來車往的馬路邊,四周還有不少監控,雙喜這樣明晃晃撬鎖和傻子無異,江易老早就知道雙喜傻,此時也懶得罵他了。

    鐵門不高但結實,江易三兩下翻過去,雙喜個子矮,撲棱半天才騎到門上,撞得鐵門一陣晃蕩。

    一輛的士停在路邊,車窗搖下來,趙雲今從裡面探出頭,她回頭跟司機說了句話,付錢下車。

    雙喜正在翻門,聽到背後關車門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回頭,正好看見鐵門下趙雲今的漂亮臉蛋,整個人驟然受驚,從鐵門上張仰下去,掉到了門內的水泥地上。

    趙雲今嘖了一聲:「做賊都做這麼爛,要不要我教你啊?」

    雙喜手腳並用爬起來,警惕看著她:「瞎說什麼?我沒做賊,我這是進自己家!」

    趙雲今若有所思盯著面前這棟樓,又看了看雙喜的衣著神態,笑道:「既然是你家,就請我進去喝個茶吧。」

    雙喜剛要問你是哪根蔥,卻發現趙雲今是對江易說話:「……阿易,你認得她?」

    「不熟。」江易說,「今天不方便,改天吧。」

    趙雲今掏出手機,揚了揚威脅他:「如果我沒記錯,你家住油燈街吧?大晚上翻牆進別人家院子實在可疑,如果這裡不是你家,那我可要報警了。」

    江易蹙眉:「趙雲今,知恩圖報懂不懂?」

    趙雲今微笑:「我只懂遵紀守法。」

    雙喜解釋:「報什麼警啊?我叫武雙喜,這店主人叫武大東,是我爸,他今晚出去喝酒了,我過來取點東西沒帶鑰匙,所以才翻進來。」

    趙雲今:「你怎麼證明?」

    雙喜:「一樓牆上掛的經營許可上面寫著武大東的名,二樓是他房間,正對門的柜子里有瓶茅台酒,不信你去看看。」

    他話音剛落,趙雲今將背包扔進院裡,兩手一勾,小腿抬起,輕鬆翻過鐵門:「看看就看看,要是你說的話有假,我直接叫警察來。」

    雙喜:「……」

    江易:「沒看出你是個熱心人。」

    趙雲今擺擺手:「熱心算不上,頂多算是守法公民,你也知道我哥工作辛苦,這種小偷小摸他管不過來,我既然碰見了當然要幫幫他。武雙喜,你愣著幹嘛?開門啊。」

    雙喜攤手:「我說了沒帶鑰匙。」

    「要我開也行。」他舉著手裡的鐵絲,「但你不准說我偷東西。」

    趙雲今端著手臂靠在門邊等他。

    天上一彎淺淺的月牙,將如水的清輝落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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