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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5:39:04 作者: 星河蜉蝣
「大學生啊。」雙喜羨慕地嘖了一聲,「新鮮得跟花兒一樣,還有文化,什麼時候我也能找個大學生情婦玩玩。」
江易經過門口,聽到他的話,腳步頓了頓。
他抬手,從衣服里勾出一根串著黑繩的銀墜。
那墜子心形扁狀,挺丑的,雙喜前幾年混街頭巷尾收中學生保護費的時候見人戴過,小賣部二十塊錢,各式各樣都有,小情侶攢兩天的飯錢買一對,在裡面裝上彼此的大頭貼掛脖子上秀恩愛,仿佛愛情就能天長地久了一樣。
江易這墜子質量比小賣部的好點,起碼戴了四年沒掉色,但品味卻是一樣惡俗。
墜子戴久了,被皮膚摩擦、汗水浸泡,表面已經氧化得粗糙了,江易指腹摩挲著上面的花紋,目光逐漸沉邃,他放在手裡看了會,摘下來放進抽屜。
雙喜既手賤又好奇,更不把自己當外人:「這鏈子看你戴好些年了,裡面到底粘了誰的大頭貼,也給我瞧瞧唄!」
說著就伸手拉抽屜。
江易沒說話,只是掃過來一個眼神。
不凶、不狠,甚至沒有不快的意味,僅僅是一個平靜的眼神,但雙喜還是飛快縮回手,像被利刃割過一樣。
「不看就不看。」雙喜撓了撓腦袋。
他挺怵江易的,打小就怵。
*
老一輩西河人常跟年輕人念叨,西河市美,一處有一處的風景,一處有一處的情致,但有三個地方去不得,也不准去,誰去誰挨說。
——傍晚的香溪、冬天的纏山,還有夜裡的油燈街子。
香溪和纏山是西河的地標,總是流傳些恐怖的鬼怪故事,與之相比,油燈街倒沒什麼靈異傳說,之所以不讓去,是嫌髒。
從前的老人總愛拿油燈街唬孩子:「你再哭再鬧,當心把你送到油燈街子餵狐狸去。」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西河經濟剛發展起來,大批民工湧入建設城市,許多服務行業應運而生,早餐攤、理髮店、小賭場、麻將館……還有性.服務業。
那時剛好趕上老城區式微,那的房子租金低,還都是些露天走廊的平矮小樓,進出也方便,於是一些小姐在這落腳,油燈街由此慢慢組建而來。
油燈街不是一條街,是老城西區那一片幾十條小街的統稱,最早每條路都有名,後來叫習慣了油燈街,人們就忘了本來的名字。
十幾年前這裡熱鬧得很,幾乎人人做生意,每到晚上家家戶戶門口都點盞煤油燈,燈亮著代表今夜開門,燈滅了代表屋裡有人,你走近了看,每家門上還都掛著屋主人的藝術寫真,大多輕紗裹身,將露未露的最勾人。
這些年政府掃黃盯得緊,油燈街沒從前繁榮了,女人都跑去別處謀生,空下來的房子重新招租,但街子臭名在外,但凡手裡有點錢能租更好的住處都不會來這住。因此住這的人大多分兩種,一種是真窮,實在租不起別的地兒,一種是自己名聲也差,不怕更臭。
這兩者之中,雙喜堅定認為自己屬於前者。
他除了收收初中生保護費,幫技校生打打架,小偷小摸再偶爾嫖個娼外,也沒幹過多缺德的事兒,他來這住主要還是想離江易近點。雖然現在油燈街子三教九流,偷摸的、賣肉的、嗑藥的、做小黑買賣的……什麼樣人都有,聽著挺亂,但住江易跟前,他還是挺有安全感的。
至少在這片,沒人敢招惹江易。
就比如他家鑰匙壓在窗台的花盆底下這事,人人都知道,但借他們十八個膽子,也不敢進江易家偷東西。
……
江易蹲在地上擦他的摩托。
雙喜看了眼時間,急得要命:「別擦這破車了成不?你還想騎它去上班嗎?」
破T恤、髒球鞋、再配個花花綠綠的大機車,江易估計恨他早上拉窗簾,想拉上他一起成為全公司的笑柄。
這輛車一直是雙喜心中十大未解之謎,江易這人不喜花哨,東西基本都是黑白灰三色,除了這輛摩托。摩托原本買來的時候也是正經顏色,不知道江易後來抽什麼瘋,給它塗了層漆,紅的、綠的、黃的,比幼兒園小朋友的水彩板還鮮艷。
要說江易喜歡這車,也三四年沒見他騎過了,天天鎖在樓下車棚里看都不看一眼。
要說江易不喜歡這車,前年有個手欠的賊想偷車去賣錢,被江易逮著,生生掰折了兩根手指頭。
江易腳邊放著水盆,手裡拿著抹布。
雙喜:「阿易……」
江易:「別吵。」
車上積滿了灰塵落葉、蟲子的死屍,他低頭,每個縫隙都擦得仔仔細細,一絲不苟。
天高雲淡。
江易表情也淡,叫人看不出情緒和滋味,可他看車的眼神卻濃,仔細砸吧是有點味的,就像小孩看著攢了很久零花錢去小賣部買的一罐玻璃彈珠,又像少年人看著周末放學好容易才能玩上一局的新款遊戲機。
雙喜忽然又覺得他挺寶貝這車了。
雙喜知道肯定得遲到,索性也不催了,就站在車棚的陰影里玩手機等他。
江易沒打算騎車上班,他擦完車去一旁露天水槽洗了手,雙喜遊戲沒打完,低頭跟著他,一路走出去,走著走著江易停了。
還沒出油燈街子的巷口,這裡小樓大多兩三層高,但排得緊密,常年曬不到太陽,空氣里總是有股潮濕的霉味,加上住戶素質也不高,垃圾遍地,污水橫流,隨手扔的塑膠袋泡沫餐盒都快爛在野草叢裡和泥土融為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