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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5:19:03 作者: 涼蟬
    她喜歡這種天真的浪漫,周莽便要為她製造。

    船上的鮮花都是在山上摘的,彩燈是周莽悄悄買回來的。他早就計劃好了,他知道池幸會喜歡。喜歡這艘船,喜歡這低簡單、粗糙的小東西,喜歡這種熱鬧的、沒拘束的夜晚。

    池幸爬上小船坐著。山裡有手電筒燈光閃動,是周莽和原秋時正在下山,即將穿過火龍果田。漸漸的,她看到有人出現在小路上。

    「周莽——!!!」她揚聲大喊,笑得很脆。

    那燈光果然沖她晃了一晃。

    朋友們在沙灘上起鬨、吹口哨,樂隊敲起輕快的樂聲。池幸一直笑,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快樂。

    快艇從海上回來了,何月跳下船時,Eric從人群中跑來,咚地一聲跪在她面前。「何月師父!請收我為——」

    何月立刻抬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開他手上那束茂盛的百合花。

    花束打著旋落入海中,濺起一小片浪花。

    Eric:「……徒。」

    何月長發一甩:「不好意思,我對百合花花粉過敏。」

    7.

    新月,滿天星辰。吃飽喝足,玩得有低累了,樂隊彈唱《moon river》,人們三三兩兩在沙灘上跳起舞來。

    池幸正小口喝酒,聽見身邊的周莽湊近,貼著她耳朵低語:「有一朵花要開了。」

    池幸吃驚:「火龍果的花?」

    周莽:「嗯。」

    池幸只知道這種花開得碩大漂亮,但從未見過。兩人一對眼神,悄悄牽手溜走,沒跟任何人打招呼。

    麥子在不遠處用膝蓋碰碰原秋時:「那倆人走咯。」

    原秋時:「看到了。」

    麥子:「你猜他們去幹什麼?」

    原秋時:「去看花。」

    麥子奇道:「你知道?」

    原秋時低頭認真剝開烤蝦的殼。麥子沒放過他:「你怎麼知道?什麼花?神神秘秘,是周莽跟你說的?」

    原秋時:「您可真煩啊老師。」

    麥子:「小秋,我認為你也應該跟著一起去。整點兒矛盾衝突出來,這才有意思。」

    原秋時吃完蝦,手也不擦,直接把麥子拉起來:「麥子老師,不如跟我一塊兒跳舞吧。」

    麥子只得被他拉著,隨樂聲跳起舞來。他跳得很好,很快引來掌聲,對原秋時不配合他戲劇設計的一點兒怨怒消失了,轉身時他還不忘對壓根不理會自己的貝斯手拋去含笑眼神。

    8.

    火龍果和曇花都是仙人掌科植物,開的花模樣也非常相似。周莽和池幸鑽進火龍果田裡時,那朵花正剛剛綻開一個小口。

    看見花上兩盞大燈,池幸立刻明白了:「催花呀?」

    「正好這周蜂農過來,花都開了,省得再人工授粉。」周莽說,「用小刷子掃這麼多花兒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池幸:「我沒做過人工授粉。」

    周莽:「給你留兩朵。」

    兩人牽著手,池幸依偎在周莽身上,想了一會兒又笑:「你該不會在這花兒里藏什麼戒指吧。」

    周莽:「……不會。」

    池幸看他,想從他眼睛裡找出說謊的痕跡。但周莽面色沒變,被池幸盯了一會兒,他補充道:「那太土了。」

    池幸:「萬一我就喜歡土的東西呢?」

    周莽只是笑。熱戀中的任何話題都像加了催化劑,說兩句就要笑起來,往對方身上粘過去。池幸抱著他的腰,靜靜看那朵花越開越大。

    花梗疏長,像鉤子一樣,頂上是拳頭般碩大的花房。潔白花瓣漸次展開,隱約露出裡頭柔軟的淺黃色花芯。池幸看得愣住,她頭一回見到這樣靜謐潔淨的美。

    「周莽,你也覺得我應該接《仙人掌》嗎?」她突然問。

    周莽:「你不是很喜歡這個故事麼?」

    池幸默認了。

    第一次看《仙人掌》的劇本她就被震撼了,翻到最後一頁仍不捨得放下,立刻上網去檢索當年的真實事件。那女孩是被拐賣進山的,她夭折了兩個孩子,第三個平平安安長到六歲,被來村里賣貨的人拖進了玉米地。年輕的母親哭夠了,在身上藏了割草的鐮刀,決定出山去尋找那個消失的男人。

    周莽記得池幸那幾天晚上根本睡不好,半夜總起床,跑到客廳開燈看劇本。那劇本翻來覆去不知被她看了多少回,連台詞都背了下來。

    「可我總不能老演重複的角色吧。」池幸喃喃說,「再演下去,我會成為特定的女性角色代表演員,會很難接到其他的劇本。」

    周莽:「重複嗎?我不覺得。你演的每一個角色都不一樣。」

    池幸:「謝謝你。」

    周莽認真道:「我沒有開玩笑。」

    池幸捏他的臉:「我害怕。」

    她怕自己走不出來。

    演完《大地震顫》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跟人說話就會不自覺側頭,講話腔調仍是趙英梅的發音。是周莽和常小雁陪著她,一點點地讓她恢復到平常的樣子。

    而去德國拍攝《寒夜客來》,對池幸的影響更加嚴重。她身處一個陌生的語言環境中,能用漢語交流的只有周莽、翻譯,還有偶爾會過來的常小雁。《寒夜客來》中的性工作者形象為她招來許多非議,角色本身的經歷又十分壓抑。她記得有一場法院對峙的戲份,她笨拙地用德語跟眼前所有人辯解,稱自己對那個幼小的孩子並無惡意,講到最後,她突然情緒崩潰,失聲痛哭。最熟悉的語言脫口而出,她邊哭邊講,整個片場都靜了,連導演也沒有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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