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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5:02:09 作者: 栗連
    此人一不怕黑,二不怕鬼,翻學校牆頭比他利落,進恐怖鬼屋比他鎮定,但也和一般女孩一樣愛哭。媽媽批評她了,閨蜜不理她了,朋友誤會他了……

    若是她真心在意的人,隨便就能揉搓出她的眼淚。

    現在外面下起了雨,如果他不去接,她會不會覺得委屈?

    但她說了,他只是個陌生人。陌生人缺席又有什麼關係?

    也是奇了,這段時間他們住在一起,反倒比以前疏遠,她有任何問題只會去找她的那位「說不得師兄」。

    既然如此,就讓那位師兄去接她好了!

    葉延舟狠狠梳了梳狗毛,胖達「嗷」地一聲發出了抗議。

    可是雨一直下個不停。一直,催著他還是出了門。生著氣,冷著臉,自動就往場館方向去。

    氣溫降得很快,這麼淋回來肯定要感冒。她是Y組的助教,他主要還是出於工作目的才去接她,是為了夏令營能夠順利進行。

    葉延舟這樣告訴自己。

    然後,他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那個人。

    抱著膝蓋,枕著手臂,眼尾耷拉著,看起來有些茫然無措。明明沒淋到雨,卻仿佛渾身都濕噠噠的。

    雨珠順著傘緣落到她臉上,越發顯得她神情軟糯,抑或是他心頭軟糯。

    那一滴雨懸在她雪白的臉側,似一滴懸而未決的淚。

    他想,幸好他來了。

    不由自主地,他就彎下了腰,用手指擦了擦她的臉。

    ……

    沈瞳一聲不吭,跟著葉延舟往回走。

    手腳還是冷的,臉卻很熱,尤其剛剛被他摸過的那側臉頰。

    有一瞬間,她似乎在他眼中看到類似溫柔的情緒,但下一瞬,溫柔便被譏誚取代。

    他居高臨下冷睨著她:「起來,回家。」

    她剛站起來,又聽他冷笑了一聲:「你確定要跟陌生人回家?」

    沈瞳臉一紅,老老實實鑽進了他的傘下。

    傘並不小,雙層的高爾夫傘,抗風也抗雨,只是沈瞳過於尷尬和羞愧,便小心翼翼與他保持著距離。

    於是還沒走上兩步,她的肩膀和裙角就全濕透了。

    這鬼天氣。

    葉延舟的眼尾帶著冷意向她掃來:「過來一點。」

    她真的就只過去了一點點,仍然隔著適度的身體距離。

    他又掃了她一眼,似乎磨了磨牙,下頜線繃出冷峻的線條,乾脆把傘塞進她手中。

    「上來,我背你。」

    男生手扶膝蓋彎下了腰,垂落的劉海立刻被雨水打濕。

    沈瞳驚慌上前,用傘將他罩了個嚴實,對著他寬闊的肩背小聲拒絕道:「不用……」

    場館離小區不遠,過個馬路便是,此時他們恰巧走到了路邊。

    雨太大,地面的排水系統趕不及排放,在路兩側形成了數尺寬沒腳踝的湍流。

    確實只要一腳下去,就能把鞋全給灌了,但反正她的鞋已經濕透。

    葉延舟轉身面向沈瞳,目光透過濕發,仿佛也染上一些濕意。

    她這個身高要給他打傘,多少還是有些吃力,於是不得不踮腳將雙手舉高。

    她本意是想將傘還給葉延舟,誰知他定定看了她片刻,竟然就著她的這個姿勢,直接一把將她抄起,大步地踏進了馬路上的湍流。

    沈瞳驚叫了一聲,差點脫手將傘給扔了。

    公主抱這東西,看起來浪漫,電視劇里常有,但實際操作起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人整個懸在半空,毫無安全感可言,仿佛側臥於華山之巔,一個不慎就要滾落。

    ……除非雙手環住對方脖子。

    沈瞳打死也不可能做出這種舉動,只能雙手握著傘柄,全身肌肉僵硬,對著他的下巴祈求:「葉延舟你放我下來。」

    她都急得直呼其名了。

    他充耳不聞,繼續一步步趟水過著馬路。

    雨打傘面,如輕鼓催戰,沈瞳肌肉緊繃得快要脫力。

    她掙扎著想要落下一條腿,忽聽他不悅地訓斥:「這種時候碰涼水,你不怕肚子疼?」

    半天她才領會到,「這種時候」是指哪種時候。

    要說剛才她只是尷尬,現在尷尬已經升級為羞恥……

    他怎麼知道她現在是「這種時候」……?

    看沈瞳臉熱得實在不像話,葉延舟反倒氣笑了:「以前天天支使我去小賣部買衛生用品,怎麼就沒見你不好意思?」

    ……以前他才幾歲!

    沈瞳羞憤欲哭,這人總算開恩解惑:「昨天你弄沙發靠墊上了。」

    「……」不如不問。

    「沒人看見,我洗了。」

    「……」

    昨天,第二天,洶湧澎湃,疲憊嗜睡。

    她一不小心就在沙發上睡著了,但什麼時候弄髒了哪裡,她根本沒注意到……

    無論是這個對話,還是對話背後的畫面,都突破了沈瞳羞恥心的天花板。

    她無法再抬頭看人了。但若埋著頭,鼻尖又正對他微敞的領口,陌生又熟悉的氣息,劈頭蓋腦將她籠罩。

    是海邊的水生植物,青綠色,帶著海鹽的澀。

    偏他人又生得那麼白,在暗夜中簡直晃眼,所以她的臉才會那麼紅,宛如他鎖骨上那顆若隱若現的痣。

    這條馬路怎麼這麼寬?她度河如年。

    過了不知多久,雨聲突然變小,一切都靜了下來,她才發現他已經停步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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