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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5:02:09 作者: 栗連
    這露肩小禮服裙是大提琴演出專用,因為樣式隆重,一直放在衣櫥里吃灰。

    穿成這樣走出去,該多像一個精神病?

    瞳媽卻自顧自發病,再往她耳朵上夾一對馬貝珍珠耳夾,與雪白瑩潤的肩膀交相輝映。

    儘管沈瞳近來生出了些許叛逆之心,當著母后大人說「不」的勇氣卻沒有攢足。

    終究她還是硬著頭皮走進了客廳。

    她既不敢看她爸,也不敢看Marsh,幸好瞳爸和沈瞳有著深厚而默契的戰鬥情誼,恰如其分地給開了個場:「瞳瞳,小葉說,你忘了個很重要的東西在會場,他幫你送過來了。」

    沈瞳一眼看到茶几上的機器人,忍不住看向了母后大人——

    她媽一直覺得搞機器人比賽是玩物喪志,高中時勒令她退掉了校隊,這玩意在她家屬於違禁品。

    不過,也許是Marsh的光環太耀眼,一時遮蔽了女王大人的視線,她根本沒注意葉延舟送來了個啥,滿眼只有這麼個未來女婿。

    「小葉,本來想留你在家吃飯的,但是今天阿姨腰疼,今天也沒準備什麼菜。不然,你們出去吃?」

    「好的,不麻煩,您好好休息。」

    「附近有個法國餐廳,評分很高的,最適合你們年輕人約會。」

    「好,我帶沈瞳過去。」

    沈瞳心力交瘁,把腳伸進她媽遞來的高跟鞋,一頭扎進門外的夜色。

    只恨夜不夠黑,藏不住自己羞憤欲死的臉!

    五月的S市春光正盛。

    就算沈瞳家老舊的小區,路邊花壇也開得錦繡成堆。如此少女漫畫的場景,加上二人醒目的外形,立刻引來了無數好奇的打量。

    「瞳瞳,你男朋友嗎?好登對啊。」

    「什麼時候請喜酒?」

    「連老沈家的瞳瞳都談朋友了,不服老不行啊,你們還記得她小時候一逗就哭……」

    現在她也被逗得想哭……

    沈瞳化身熱鍋上的螞蟻,踩著高跟鞋一路如飛,好似小區裡的鵝卵石步道燙腳。

    Marsh卻始終不緊不慢,逢人搭話還會停下來任人參觀,端的是一副好脾氣。

    出了小區,她立刻低頭對自己的鞋尖道歉:「那個,對不起啊,我媽這人就是誇張慣了。」

    「冷不冷?」半晌,Marsh回了這麼一句。

    不問不覺得,沈瞳感冒未愈,夜風中露著肩,還真覺得有些寒意。

    但她果斷搖了搖頭,剛要開口說話,卻憋不住先打了個噴嚏。

    她困窘地在包里翻紙巾,Marsh已經拉開了外套的拉鏈。

    蒼天。

    沈瞳用紙巾捂著臉,一邊擺手一邊躲——

    這看起來太像她和她媽合謀給他下套了,連那個噴嚏都掐著點仿佛做戲。

    Marsh卻有點好笑:「目目,你是真的懂事了。」

    沈瞳:?

    Marsh:「忘了以前冬天的時候,你都怎麼取暖的?」

    以前冬天……

    哦,搶他帽子,搶他圍巾,搶他手套……

    搶完還故意把冰手伸進他的脖子……

    回憶讓沈瞳無地自容。但這也不能完全怪她,誰讓他的東西樣樣可愛?

    又不是香妃娘娘,哪有男生帽子上還帶白色絨球?

    趁沈瞳愣神,Marsh摘下棒球帽扣到她的頭頂,摧毀了她媽為她精心打造的髮型。

    又脫下外套給她穿好,將漂亮裙子檔了個嚴實:「這樣正好。」

    哪樣正好……

    「帶你去吃路邊攤,」他彎腰拉上她的外套拉鏈,「裙子很漂亮,別弄髒了。」

    沈瞳全程呆立不能動。

    他的外套是暖的,氣息是暖的,連聲音都不似平時那麼清冷。

    偏她僵直如一尊冰雕,壓抑不住的戰慄隨著拉鏈聲一路向上,讓她頭皮都有點發麻。

    這種感覺真奇怪。

    她低頭慢慢走著,像一鍋慢火燉開的湯汁。

    湯汁翻著滾燙的熱浪,每一個泡泡都在小聲嘟囔:這種感覺真的太奇怪了。

    路邊攤就在路邊。

    確實只是個攤,雖然有頂有牆,但牆體破敗,外面用紅漆寫了個淋漓的「拆」。

    沈瞳四下張望,認出這是S市實驗中學後門的那條小街。

    他們讀初中時經常出沒的地方。

    當年它有多熱鬧,如今就有多蕭條。S市這些年整治市容市貌,首當其衝的就是這些后街里巷的私營小店。

    整條街都被拆遷疏解,獨剩幾爿小店亮在暗夜盡頭。

    仿佛時光深處的剪影。

    她有六年不曾回來過。

    進了店,卻能熟門熟路找到當年常坐的桌子,聽著葉延舟嫻熟地點單——在這個地方他突然就不是Marsh了,他是葉延舟——沈瞳突然有種非常魔幻現實主義的感覺。

    不同的時間在同一個空間層層交疊。

    她還是她,卻又不再是她了。

    葉延舟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行為模式一如當年。他會讓她在避風的位置坐好,自己去櫃檯取餐。

    待一碗清香撲鼻的陽春麵端到她面前時,湯麵上必然半顆蔥花也無。

    沈瞳怕蔥怕蒜怕香菜,嗅覺靈敏如同一隻吸血鬼,偏偏又愛陽春麵湯里的那一口青蔥氣。

    所以每次都要先灑蔥花再自己挑出來,宛如一個作精。

    以前這個工作十有八九落在棉花糖弟弟頭上,她欺負小朋友從來不帶臉紅的。但今天再這麼弄,場面就非常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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