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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4:25:48 作者: 再三斯
    他也曾相信這樣的道理, 師姐自|殺,余博山坐牢,他們幾個人被大學開除……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漸漸忘記了,鄉村的時光癒合了他的傷口。

    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任何傷口都不可能被治癒, 即使不再疼痛, 傷疤也會在陰天下雨時隱隱作痛,提醒他曾經的驚恐萬狀。

    鍾意秋以為自己昏迷了很長時間, 睜開眼時發現也不過短短的一兩分鐘。周春美在看到那隻塑料涼鞋時的哭嚎,徹底擊垮了他最後一絲希冀。

    義叔脫了上衣遮在他臉上,卻也無濟於事,冰涼的雨水仍是澆的鐘意秋清醒過來。

    他被抬的放在深草從中,草葉割破了手臂,細小的傷口沾水後刺癢的疼。鍾意秋緩了一分鐘才明白過來狀況, 為了不讓義叔擔心,他使勁兒支著胳膊坐起來。

    周春美認出了涼鞋,現在基本證實鄭麗麗來過這裡,至於是不是真的跳了河,大家都心照不宣,卻誰也不敢說。

    暴雨沒有要停的架勢,河裡的水流越來越急,待在河邊太危險了,村長在叫嚷著組織大家回去,明天再來撈人。

    無論鄭麗麗的家人怎樣哀求都無濟於事,這個情況下河裡絕對是自尋死路,犧牲的沒有任何意義。

    周春美已經哭死過去,幾個人抬起她準備回去。鍾意秋沒聽見鄭齊軍的聲音,不知道他是啥狀況,接受了事實還是已經失去意識。

    義叔擔心他,拉住他手腕大聲說:「我們也回去。」

    鍾意秋有些怔愣,胸口尖銳的疼痛叫醒他,脫了鞋提在手裡,扶著義叔赤腳往回走。剛走沒兩步,後面突然傳來七嘴八舌的驚呼聲,他趕忙回頭,只見抬著周春美的幾個人,分不清誰是誰,一起滾進了河裡

    有人在歇斯底里的大喊大罵,鍾意秋聽了個大概,是鄭麗麗的爺爺,瘋了一般撲向暈倒的周春美,兩個人一起掉進了河裡,因為路太滑,連帶著把幾個抬著她的人也帶進了急流的河中。

    老人失去了孫女,又想起來是因為什麼原因造成的悲劇,抱著要和周春美同歸於盡的決心,用盡全身力氣撲過去的,掉進河裡半天也冒不出頭。幸好來的人多,都是壯勞力,十幾個人一起跳下去,才把人又撈了上來,七手八腳的開始按壓著搶救,總算是有驚無險。

    啊——啊——啊

    今晚第一次,鍾意秋聽見鄭齊軍絕望的嘶吼。

    回到家,肖鳴夜和王文俊都還沒回來,鍾意秋燒了熱水,讓義叔先去洗了澡,自己用剩下的水簡單洗了洗。

    他剛才在河邊突然暈倒把義叔嚇壞了,跟在他身旁關切的問,「你咋樣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鍾意秋嗓子干疼,咽了兩下口水,說道:「沒事,剛才胸口有點疼。」

    義叔還是不放心,想再問問,被院子裡鄭校長焦急的呼喊聲打斷。村里在組織開會,鄭校長叫他去一起,商量這事兒該咋辦。

    鍾意秋馬上扔了手裡的毛巾跟在身後要一起去,鄭校長衣服還沒換,打著赤腳站在暴雨中揮手趕他,「你不去!人越多越亂,現在已經這樣了,不敢再下河也不能出去找,你去也幫不上忙!」

    鍾意秋半個身體已經出了屋檐,瞬間被淋濕了,聽了鄭校長的話又不情願的縮回去。

    鄭校長說的對,深夜暴雨中的噩耗,即便有再多人,也幫不上任何忙,只能等雨停,等天亮。

    可是,天還會亮嗎?

    鍾意秋望著瀑布般的大雨,怔怔的想。

    肖鳴夜十點多才回來,路上有很長一段的泥土路,一下大雨就沒辦法騎摩托車,周律書本想留他晚上在那邊住,他卻不願意,捲起褲腿脫了鞋,冒雨步行也一定要回來。

    周律書沒法,開了車送他。

    送到大隊院兒的門口,周律書沒下車,倒車拐彎就走了,方款冬一個人在家,他也急著回去。

    剛走沒多遠,忽然看見後視鏡里,模糊有個人影在瘋狂追車,他心裡咯噔一下,雖然他是讀過書的唯物主義者,但是在農村住的時間久了,難免見到一些無法解釋的現象,這大半夜的別是撞見了

    周律書這人天不怕地不怕,見到這事兒還有點興奮,想見識見識到底是個啥東西,盯著後視鏡慢慢踩了剎車,等鬼影漸漸近了聽見聲音,心想,豁——這傢伙還知道我名字呢

    結果等來的卻是剛送回家的肖鳴夜

    「咋了你?」周律書想到剛才的臆想,控制不住的笑問。

    肖鳴夜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一雙眼睛卻充滿焦急的火焰,連暴雨都無法澆滅。

    「周哥,麻煩你再送我們去趟醫院,鍾意秋發燒了!」

    肖鳴夜回去見院子裡黑乎乎靜悄悄的,覺得有點奇怪。鍾意秋每晚都會等他回來,就算有時候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但是一定會亮著燈,今晚這麼大雨肯定是停電了,但是按說他會點蠟,此刻卻一點光亮也沒有。

    這麼反常,肖鳴夜心裡沒來由的有點擔心,摸黑進屋,見鍾意秋抱著薄被捲縮在床邊。

    他放下心來,悄悄過去想逗逗鍾意秋,手剛碰到鍾意秋就被燙了一激靈。

    電光火石間,他來不及思考更多,第一反應就是跑出去追周律書,現在村里沒醫生了,燒的這麼熱一定要去醫院,沒車很難走。

    肖鳴夜叫了鍾意秋幾聲,竟然叫不醒了,想必已經燒迷糊了。他拍了拍義叔和王文俊的房門,屋裡都沒人,他顧不上那麼多,拿了柜子里的錢包就抱人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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