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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4:03:09 作者: 方載酒
顧柒讚許地點了點頭 ,而後想起什麼,問她,「你這周末有空嗎?我有個朋友來臨南開影展,給了我幾張票。」
虞歲把咖啡往嘴邊送,氤氳熱氣撲到眼睫上,讓她的眼眶起了熱意。
「這周末不行。」她抬頭,眼神有些苦澀,「我有事。」
她的情緒明顯低沉了許多,顧柒察覺到,卻沒有問出口。
成年人總是會有很多無法宣之於口的悲傷,每個人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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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虞歲打開家門,就有速遞員送來兩捧花。
一捧百日菊是宋祁川送的,另一捧百合是李藝宵送的。
她抱著兩束花,打車去了墓園。
那天天氣很好,晴空萬里,湛藍如水洗。
掃墓的人不多,她在墓園門口下車,步行穿過了一條石板路,轉了幾個彎,終於來到了一座墓前。
已近初秋,墓前落了幾片黃葉。
虞歲半蹲下,把落葉掃開,碑上的字逐漸清晰。
母:姚蘭芳
弟:虞小元
他們已經去世很久了。
虞歲坐在石階上,看著碑上冷冰冰的文字,過往的記憶悉數回歸眼前。
十年前的那個暑假,一場暴雨引發的山洪淹沒了村子。她的媽媽和弟弟頃刻間便隨著倒塌的房屋一起消失在泥漿里,虞歲十二歲,她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聽到震天的響聲,拔腿往家裡跑,卻只看見滿地的石頭和黃泥。
那時她的父親還在鎮上的麻將館打牌,等他回到家,連屍.體都看不見了。
事實上,這座墳里也沒埋任何人。
當初她離家,什麼都沒帶,只帶上了她媽媽的幾件舊衣服,還有弟弟的一雙鞋,宋祁川要幫她豎碑,她就把這些東西埋了進去。
虞歲伸出手摸了摸碑,那上面沒有弟弟的照片,只有一張媽媽的,還是宋祁川派人從鎮政府的死亡證明檔案上拓下來的。
她剛來凌南市那會兒,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縮在被窩裡小聲地哭,因此早晨起床,眼睛都是腫的。
宋祁川從來沒有安慰過她,只是在一個平淡的早晨,當她吃早餐時,把那張照片擺在了她面前。
虞歲至今還記得他的表情,寡淡,平靜,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情緒,沉聲說了句,「只能找到這一張。」
虞歲捏著照片,照片裡的人笑容溫和,眉眼可親。
她鼻頭一酸,眼睛也紅紅的,可奇怪的是,眼淚並沒有落下來。
十二歲的虞歲看著宋祁川,胸中翻湧著一種莫名的情緒。
老天爺又給她送來一位親人,自那以後,宋祁川就成了她餘生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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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歲在碑前坐了許久,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話,再抬頭,已經是正午了。
她拎著包往墓園大門走,曲折的小路走完,手機上都沒打到網約車。
那裡是半山腰,地處偏僻,信號也差,打不到車也是正常。
虞歲在路邊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乾脆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可她等了二十分鐘,網約車軟體依舊沒有一點兒消息。
正當她絕望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喇叭聲。
她循聲回頭,看到靳燃坐在一輛黑色的邁凱倫里,從車窗里探出半個頭和她打招呼。
「呀,好久不見啊,心上人。」
虞歲瞪他一眼,「你就不會好好說話?」
靳燃把車溜到她身旁,「你也來掃墓?」
「不然呢?」虞歲勾起一個假笑,「我來這裡散心嗎?」
靳燃也不惱,笑眯眯地看著她,「打不到車了吧?」
虞歲低頭看一眼手機,依舊是那句話「正在為您調度中......」
靳燃拍拍副駕的座位,「上來吧,我送你。」
虞歲轉過身看了看荒無人煙的墓園,又往前看空蕩蕩的盤山公路,最終還是選擇了認慫。她老實繞車走了半圈,在副駕上坐下,感覺有些彆扭,咳了聲,「謝謝你。」
靳燃發動車子,語氣輕鬆地問,「去哪兒啊?」
「佰盛。」她想去找宋祁川。
靳燃似乎是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最終應了聲,「好。」
車子行駛到半途,他一張嘴就沒閒下來過,抱怨自己前陣子被導演揪到部隊裡培訓了一個月,沒心沒肺地笑著,「害得我都不能去找你了。」
虞歲沒精打采地應著,而後又聽見他說,「還沒問,你來墓園看誰?」
「我媽。」虞歲應了聲,「還有我弟。」
「哦。」靳燃平視著前方,沉默了幾秒,又問,「意外?」
虞歲望著窗外,「算是吧。」
「我也是來看我媽的。」靳燃隨意地笑了笑,偏頭看她,「我們倆還真有緣。」
虞歲覺得又好笑又心酸,就問他,「你媽媽呢?意外還是生病?」
「遺傳性心臟病。」靳燃眉眼未動,單手轉動方向盤,喉結滾了一下,「早就走了。」
虞歲驀然想起宋祁川告誡過她的那些話,靳燃也有先天性心臟病。他是臨京薛家的後代,圈內傳聞洶湧,說他不學無術,還是個短命鬼。虞歲一開始聽到這些還很平靜,畢竟她從未對那樁荒唐的聯姻認真過,直到宋祁川告訴她,靳燃就是那個傳聞中的薛少爺時,她心中竟多了幾分心疼。
他這樣灑脫不羈,焉知不是被生活打磨出來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