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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3:42:52 作者: 羅衫筠笠
    空氣中瀰漫著丁香樹傷口辛辣的香氣,似它生命的最後一縷暗香,周圍籠罩著滿滿的死亡的恐懼,虞應是想哭卻哭不出了,原來歲月的堆積終於讓她柔軟的心變得堅硬,她會難過,卻也能夠接受不可避免的失去。

    丁原與梁羽陵第一次手牽著手步入校園,落落大方,光明正大,梁羽陵依偎在丁原的胳膊上,臉上揚起的笑比滿園花朵更嬌俏,水木清華是他們給這段感情最好的交代。

    他們歡喜地沖虞應是打招呼,虞應是的心忽然就像吃了檸檬一樣,原來真的有人正在過著你想要過的那種人生。這分明是她曾幻想過的與許之初一同畢業的場景。而今,她數學比語文還高出五分的成績算是他來過的證據。

    那千寧與丁原在校園相遇,她低著頭,原以為又是之前無數次那樣,默默地悄無聲息地從他身邊走過,那一場悸動的心事,激烈的脈搏跳動都是自己品嘗,卻不曾想過有一天丁原會叫住她。

    他說:「千寧?」

    似乎是第一次喚她的名字,她從來不知道他叫自己的名字原來聲音這麼動聽,她停住腳步,不敢回頭,長期忐忑的期盼在實現的那一刻反而驚悸不安,那千寧轉過身,丁原上前輕輕抱了抱她:「你畫的我真是位俊傑少年,哪裡有那麼好。」

    只這一句,那千寧淚水決堤,三年苦戀,也不是無疾而終。他不必說,她自然明白他所能回報的止於此。她一直畫的,他的側臉與背影,終究成了她繪畫生涯最美好的色彩,直到那一刻她才發現,除了他,她此生再也無法為任何人提筆。

    她的志願沒有填報美術院校,儘管她的分數已經可以進入重點高校,她決然選擇了醫學,封筆從醫,與虞應是去了同一座城,她說她們要成為彼此永不分離地陪伴。醫不好靈魂,那便醫治身體。當於燕慶再度跟她表白的時候,她看著他急切到惱火地控訴:「你曾跟我說,高中時期不想戀愛,所以我等你,現在畢業了,死生晝夜,水流花謝,我仍在原地,你還要怎樣更好的世界……」忍不住撲倒在他懷中,原來被人在乎和牽掛是一件如此溫暖的事,她忽然不想失去。

    愛一個人太久會累,我們最終選擇的,會是對自己好的那個人。

    虞應是用艱苦奮鬥換來心想事成,以高出招生標準二十分的成績考入了華東師範學院,成為文彬相隔十幾年的學妹,他曾走過的風景她都要一一看遍。

    本想去找文彬通報喜訊,沒想到他先一步來了,他說他訂婚了,婚禮擇日舉行,風流雲散以後,他仍不願做她的男朋友,哪怕她終於站到了可以同他比肩的位置上。

    她問:「你真的不等我畢業,現在我是你的學妹,不是學生。」

    他答:「那要恭喜你了,不過我還是要說你喜歡的不是我,僅僅是你臆想中的我,那個站在講台上衣袂飄飄給你們傳道受業的師長,你一定要相信,現在的你只是崇拜我。」

    「所以,不可能的事,別想;不可能的人,別等。」

    「優秀。」他從兜里掏出兩張演唱會的門票,「臨別在即不知有什麼東西好送你,知道你的偶像是羽泉,特地買了兩張他演唱會的門票,在上海。你叫上你最好的朋友一起,去看看、去感受另一種人生,你會發現大千世界豐富多彩,還有那麼多有意義的事情等你去做,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糾纏太久。」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羽泉?」虞應是歡喜地接過兩張演唱會門票,翻來覆去欣,門票上三個大字非常顯眼:在一起。

    「你們這一屆喜歡追星,我哪能不了解一點啊,你們班還有一位女生喜歡周杰倫到瘋狂,曾經她媽媽來辦公室問你們班主任她女兒是不是戀愛了,因為她看到女兒的本子上書上全寫了一個男生的名字。劉老師問她那個男生的名字是不是叫周杰倫,她媽媽立即拍手說正是,還問劉老師是不是認識,哪個班的,劉老師說放心吧,他是你女兒永遠得不到的男人。」

    虞應是沒忍住笑噴過去:「劉媽竟有兩副面孔,還是個段子手呢。」

    「哪個人還沒有兩面性呢?」

    「是啊。」誰沒有呢,她自己也有。

    文彬說:「情人淚我會好好養著,千紙鶴會一直掛在我的書桌。」

    她看著文彬遠去,瘦弱的身形說不出的落寞。怪自己有本事喜歡別人,卻沒本事讓別人喜歡自己。她緊緊捏著兩張門票。心如山頭殘陽,逐漸下墜。她青春期最後的夢想,竟是他幫忙圓上。

    她想把另外一張票送給許之初,他在她的心裡始終有很重的分量,若他能陪她看偶像,便正是青春不留白。思慮再三為避免曖昧的嫌疑,她還是將票給了那千寧。她的閨蜜是從高中到大學對她不離不棄的那個人,她曾陪她度過每一次憂患,當然應該站在她身旁分享她的巨大喜悅。

    她們在一起實現了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購置閨蜜裝,第一次牽手坐飛機,第一次住賓館的大床房,第一次看演唱會現場揮舞的螢光棒……那千寧給虞應是買了一隻閃光的蝴蝶結戴在頭上,她們並排坐在中間的位置,十指緊緊扣在一起。嘈雜的體育場燈光忽然黑暗,台上的霧氣沖天而起,虞應是看到多年偶像「從天而降」,久違的笑容和煦,羽長發垂肩抱著吉他,泉短髮清爽談著鋼琴,一動一靜大聲吟唱熟悉的歌曲。她想同旁邊的歌迷一樣失聲尖叫,喉嚨卻發不出半點是聲響,只有抑制不住的淚珠滾滾而下,她日思夜想的他們活蹦亂跳站在她面前,真人比碟片上器宇軒昂,歌聲比磁帶中悅耳嘹亮。雖然高高在上,雖然遙不可及,但足夠她沉淪與著迷。他們是第一個教會她聽歌的歌手,對她的人生有著非凡意義,她一直把他們的言行作為努力的雛形,立志有一天也要成為他們一樣光芒萬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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