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錢是王八蛋

    明天的醫藥費還沒有著落，事情緊急，王天保開門見山，

    「叔啊，我老婆孩子都在住院，急著用錢，你能不能借我一點兒？」

    刺老芽怔怔地看著王天保，足足有一分鐘，才慢條斯理地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五元錢，

    「這錢夠不夠？我家只有這麼多錢了，都掏給你！」

    王天保心裡咯噔一下，他沒想到他的親叔叔會這樣對他。

    這可是他滿懷希望的親叔叔啊，從小到大，叔叔家有活，他都是毫不猶豫地去幫忙幹活。

    叔叔家三個女兒出嫁，嫁妝全部是王天保打制，不但沒要一分錢，還倒貼了幾瓶油漆錢。

    王天保的心一下子涼到了極點。

    他沒有接那滿是油膩的手遞過來的伍元錢，轉身出了屋。

    老家是沒指望了，王天保疲憊不堪，一步一挪又回到了凌雲渡。

    回到了凌雲渡，已是深更半夜，家家戶戶都已入睡。

    本來借錢就難，再去敲人家的房門，恐怕更不好借錢。

    王天保回到了家中，朝床上一躺，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王天保醒了，急忙從床上爬起來，洗了一把臉，他尋思去找誰借錢。

    偌大的凌雲渡，那麼多的人家，平時再一起親熱慣了，稱兄道弟的，但是要提起借錢，權衡來權衡去，還真沒找出幾個？

    去找電工周三強吧。

    王天保沒事的時候喜歡朝他家跑，兩人很是說的來。

    周三強是電工，有工資，他老婆搗騰山貨，在村里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

    而且，周三強的兒子小時候在河裡洗澡，腳抽筋了，被水沖了老遠，眼看要喪命，幸好王天保路過，拼死把他救了上來。

    王天保特意買了一盒香菸，來到周三強家。

    周三強正站在路邊看風景。

    王天保走了過去，連忙遞上一支香菸。

    周三強沒有接他的香菸，兩戶人家只隔了二十多米，王天保家發生的事，周三強一清楚。

    王天保見周三強不接煙，一下子尷尬了，腰一下子躬了下去。

    「哥啊，你借我點錢吧，一千不中，五佰也行。」

    長了這麼大，王天保第一次求人。

    周三強避開了王天保的目光，沉默了一會，

    「兄弟，真對不起，錢是有點，不多，只有八百元。

    可惜，被你嫂子存到銀行了。」

    王天保有了希望，「那可以取出來嗎？」

    「取出來？」周三強臉上顯出了不耐煩的笑，

    「銀行的人怎麼說我？今天存，明天取，這是不是找人消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王天保只得怏怏不樂地離開了周三強家。

    王天保轉遍了整個凌雲渡，那麼大的村子，成天親叔，堂叔，大爺，二爺地叫著，王天保竟沒有借到一分錢。

    這時己到了傍晚，夕陽欲下，淡淡的陽光衰弱無力地映著凌雲渡，也映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王天保。

    王天保倚在一塊大石頭上，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悲哀，禁不住淚流滿面。

    「蒼天啊，大地啊，我王天保平時熱情助人，扶老攜幼。

    別人有了困難，我傾囊相授，為啥我遇到了困難，沒有一個人幫我？」

    傷心歸傷心，老婆孩子躺在醫院裡，這錢還得借。

    可是又找誰借呢？王天保邁著沉重的腳步，踏著崎嶇不平的石板路又走回了飛雲浦。

    王天保猛地響起了一個人，王小偉。

    這是他兩小無猜的好朋友，兩人光著屁股一塊兒長大。

    就是有一塊糖，兩人也分著吃。

    王小偉在桃花塢當營業員，他的舅舅是鎮裡幹部，在那裡捎帶著開了個書店兼賣文具。

    王天保去的時候，王小偉正在忙碌，見了王天保，異常高興，連忙打了個招呼。

    王小偉的舅舅正在和幾個人正在軋金花，大慨贏了錢，高興的大呼小叫。

    王天保囁嚅著說明了來意，他沒敢多說，只說先借一百元錢顧一下急，明天就還。

    王小偉把臉扭向了舅舅，

    「他老婆住院，借一百塊錢應應急，借不借？」

    他舅舅抬起頭，扶了扶眼鏡，眼裡射出一道凶光，大吼一聲，

    「不借。」

    這一聲大吼，把王天保吼的渾身一震。

    王天保轉身出了屋，走不多遠，感到了一陣頭昏目眩，他一下子靠在了樹上。

    那樹幹上有一窩螞蟻正在來來往往地搬家，王天保阻擋了它們的去路。

    無數隻螞蟻爬上了王天保的背，肩膀，脖子，拼命地咬著他。

    瞬間，王天保身上起了許多小紅疙瘩。

    王天保沒有反應，他已經被現實打擊的麻木了。

    王天保真想倒下去，美美地睡上一覺，不再醒來。

    其實，地獄是有十九層的，你生活的這個世界，就是第十九層。

    人啊，就是這樣。

    當你百花盛開的時候，別人越是錦上添花。

    當你走投無路的時候，別人越是落井下石。

    王天保失魂落魄，簡直成了一具殭屍，他毫無知覺，木然地又走向飛雲浦，又走向了鎮醫院。

    王天保成了無頭蒼蠅，他滿眼都是紅紅綠綠的鈔票。

    他左耳有個聲音在喊，「錢啊錢啊……」。

    右耳卻又有個聲音在糾正，「那是命，命，命……」。

    「王老闆，你在這兒幹什麼？」

    一個胖胖的男人叫住了王天保。

    王天保一看，這是一個收購山果果的小老闆叫陳天彬。

    王天保曾拉過他的山果果。

    王天保嘆了一口氣，把老婆住院，跑了一天沒有借到錢的事說了一遍。

    陳天彬很是熱情，他的門市離這兒不遠。

    陳天彬把王天保拽到了門市，急忙倒了一杯白開水，又張羅著讓老婆做飯。

    王天保連連推辭，「陳叔，陳叔，飯就不吃了，我還等著去醫院呢。」

    陳天彬扭頭問老婆，「家裡還有多少錢？」

    老婆說，「還有一千多元。」

    「都拿出來，給王老闆用。」

    錢拿出來了，紅紅綠綠的一沓，王天保一下落了淚。

    當你創業時，打擊你的常常是親戚，鄰居，甚至是熟悉的人。

    而幫助你的，或者你的第一個顧客，常常是陌生人。

    當你事業成功時，圍在你身邊諂媚的，又常常是親戚，鄰居，熟悉的人。

    常常少了陌生人。

    多麼慘痛的領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