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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人瘋話不瘋

2023-09-20 03:41:02 作者: 鴛鴦腿
    更奇的是,岩石上幾乎沒有土壤,老松樹粗大的根系幾乎包住了半個岩石。

    那松根,蜿蜒曲折,未梢一頭鑽進了大山,緊緊地和大山連在了一起。

    九兒坐在松樹根上,看那胭脂染紅的日頭,一點兒也不刺眼,相反,九兒卻覺的陳舊,滄桑。

    深山幽靜,空靈,神秘,九兒也被包圍在了無言的孤獨之中。

    九兒隨手拾起一塊石粒,在石頭上畫那落日,畫那山水,畫那古松翠柏。

    畫好了,九兒又覺的少點什麼?

    思忖片刻,九兒又在落日下畫了一隻盤旋的烏鴉。

    九兒又在畫下方題了一句話,

    一山一樹一老鴉,

    下聯想了半天,覺的近在眼前,卻又想不出來,只的作罷。

    「小九啊一,小九一,你在哪兒?」母親蒼老的喊聲遠遠地傳來了。

    九兒扭頭望去。

    母親佝僂著身子,柱著拐杖尋來了。

    母親老了,歲月的坎坷把母親的臉上雕刻了無數條深深的皺紋,母親的皺紋里卻又淹沒了多少傷悲,多少無奈啊!

    那雙小腳,邁過了多少道坎坷?多少條溝溝河河啊!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生,報的三春暉。

    母愛,深沉的母愛,令人此生無法報答。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母親怕九兒一時想不干,尋了短見,蹣跚著滿山尋找。

    「閨女啊!人活著,這溝溝坎坎比山上的樹木還稠,比茅草還密。

    邁不過去,一時想不開,眼一閉,一了百了,人這輩子就結束了,白在世上走了一遭。

    好死不如歹活著,就像那草,現在冬天,沒了葉子,枯了莖,看著死了。

    可誰知道地下的草根根還活著,到了春天,又是發芽芽,開花結果。」

    九兒聽了,不由抹了一下淚水。

    娘慌了,「九兒啊,娘知道你心裡委屈,你莫哭,眼淚流成了嘎納河,又有啥用?」

    「娘,我沒哭,是眼裡刮進了灰塵,我揉眼呢。」九兒掩飾著。

    「這紅天老日頭的,又沒有風,地上儘是雪,化凍的地方也沒有干,咋會有灰塵?」

    娘說著,眼圈紅了,聲音哽咽了,

    「閨女是娘身上的肉,閨女的心思娘知道,妮子,想哭,就哭吧,趁這兒沒人,大聲哭出來,心裡會好受些。

    千萬別認人看見,那幫傢伙看見了,又該閒言碎語,看妮兒笑話了。」

    九兒聽了,像小時候一樣,一下撲在娘懷裡,放聲大哭。

    ……

    兩人往回走,剛拐過一道山樑梁,從森林深處又飄來了瘋子王天保的歌聲,在這寂寥空曠的山野,王天保的歌聲狂放,粗野,沙啞,蒼桑,聽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我給閻王一包煙,

    閻王送我當神仙。

    我送神仙二鍋頭,

    神仙把我送回了人世間。」

    就像一個幽靈,這歌聲一下子鑽進人的心靈深處,令人難以忘懷。

    九兒循聲望去,不遠處的一棵沙棗樹上,有一個人正在摘棗。

    那沙棗又小又酸,很少有人採摘,因此,在寒冷的冬天裡,才能留一樹紅橙橙的沙棗。

    走近樹前,王天保也從樹上下來了,手裡提著一點點沙棗。

    九兒感到很奇怪,滿樹的野棗,都是無主的東西,跑了那麼遠的,為什麼只摘一點點?

    王天保說,「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有主的。

    就像這沙棗,烏鴉啊,麻雀啊,山雞啊,喜鵲啊,還有八哥子,都是它的主人。

    我摘完了,它們吃啥?」

    九兒沒想到這個瘋子說出的話這麼富有哲理,真是人瘋話不瘋。

    再看王天保穿著露腳趾頭的踢倒山布鞋,露膝蓋的褲子,打了補丁的嘩咔中山裝。

    衣裳雖破,但洗的乾乾淨淨,佩上王天保的一頭坡肩長發,人倒也十分精神。

    王天保走到九兒面前,打開了編織袋,讓九兒和母親品嘗。

    編織袋裡儘是紅紅黑黑的野山果,沙棗啦,山桃核啦,風乾的柿子,蘆花果啦,還有麻酥棵……

    都是大山特有的野物。

    九兒沒有吃王天保的野果,她在品味王天保的話。

    這個瘋子,成天瘋瘋癲癲的,把日子過的就像初學者的歌,時而不著調,時而找不著北。

    這些瘋話看似荒誕,細品卻富有哲理。

    九兒不由多看了王天保一眼。

    王天保看過九兒畫畫,他對九兒的畫特別欣賞。

    今天他見九兒進山,以為又是來寫生的。

    「又寫生了嗎?」王天保問。

    九兒不想搭理他,但出於禮貌,還是點了點頭。

    這一下,王天保算是找著了話題。

    「國畫重在寫意,要著墨大膽。

    古人總結出勾畫十八描,點,染,浚等。

    著墨濃,淡,閒,蔬相宜,不拘求其形,而求其意。」

    王天保侃侃而談,九兒似懂非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面對這個瘋子的「糾纏」,九兒的母親火了,拉著女兒就走。

    「這個瘋子,又發病了,飯都吃不飽,還講究畫畫,你爹王葫蘆畫的好又有什麼用?」

    提到了王葫蘆,這就要從王天保的爺爺說起。

    王天保的爺爺王靜齋,號守玉,人稱銅畫鐵骨話神仙。

    清雍正三年,王靜齋出生在保定府三甲六里屯,父親是個秀才,收十來個學生。

    母親替人縫縫補補,勉強餬口。

    既然是秀才,便差不了詩詞歌賦。

    可惜皇帝老兒是滿清人,靠著十萬鐵騎,以及漢奸吳三桂的協助,成功入主中原。

    靠著血淋淋的殺戮而登上了皇帝寶座的康熙王朝,突行了文字獄。

    有人心血來潮,即景寫了首「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有人捅到了皇帝那兒。

    皇帝老兒一看大怒,「他娘的,你以為滿族人起於蠻荒之地,沒有你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殺,所有牽連者,殺。」

    到了雍正王朝,文字獄更是延續了老爹的作風,動不動就是殺,殺,殺。

    可憐了那些讀書人,為了活命,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惹來了殺身之禍。

    弄的好多文人改了行,去當乞丐。

    人倒霉了掉個樹葉也砸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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