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小姐姐點點的悲哀

    習慣成自然。

    就像地上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劉林勝沒有這個名字，叫的人多了，一提到孫子，大家都知道是在叫劉林勝。

    這個名字等於強按在了劉林勝的頭上。

    劉林勝每聽到有人這樣叫他，只有苦笑，大有一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悲哀。

    劉林勝悲哀，小姐姐點點更是悲哀。

    那時九兒十來歲，那是個星期天，秋高氣爽，九兒和小夥伴們正在嘎吶河邊放牛。

    來了一群村民，這段河坡處在水眼上，夏天山洪暴發常從這裡匯聚成河，沖毀山壩是常事。

    這段河壩需要修整。

    而點點的墳，正在這個範圍內。

    村民們挖開了點點的墳，吃了一驚，有幾個膽小的嚇的扭頭就跑。

    點點的屍體一點都沒腐爛，只是太過恐怖。

    原來平躺在棺材裡的點點，坐在那兒，身上的衣裳撕的稀爛，十個手指都禿了半截，棺材板上滿是抓痕，鮮血的痕跡斑駁陸離。

    而且點點張著大嘴，滿面青紫，左眼球跳了出來，懸掛在臉上。

    村里人才明白，點點那時沒有吊死，而是摔昏了過去。

    點點死的這麼慘，村民們都說點點變成了凶鬼，又是放三眼槍，又是祭拜，足足折騰了五六天。

    九兒想不到，就是這麼一個窩囊的人，竟然承包了這片山林，得到了一塊大肥肉。

    劉林勝看出了九兒的疑惑，便講了經過。

    凌雲渡的兩大家族，王姓和吳性為了這片山林，展開了爭奪，最後發展成了械鬥。

    王性人雖說少些，但有後台，有個王性後生在鎮裡工作。

    吳性沒有後台，但人多勢眾，單單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就有三十多個。

    有一個叫大龍的小伙子，人送外號，「混江龍。」

    這傢伙去過河南嵩山塔溝，學過正兒八經的功夫，據他說，什麼形意八卦，太極連環，外帶金鐘罩，氣功點穴，那真叫個「絕」字。

    「混江龍」在飛雲浦開了一家「混江龍國術技擊館」，開館那天，好像年會一樣，鄉民們從四面八方都來看稀奇。

    「混江龍」當即表演了絕技，鋼筋刺喉，油錘貫頂。

    頭頂一塊一百多斤的大石，讓一個彪形大漢用八磅大鐵錘猛擊石塊。

    三錘下去，大石裂開墜地，混江龍頭皮安然無恙。

    台下黑壓壓的人群不住拍手叫好，「混江龍」當天就收了六十多個徒弟。

    人一多，拳頭就硬，承包期一過，王性和吳性展開了競爭。

    底價一千，最後被抬到了五萬元。

    這明顯是丟了孩子賺吆喝，賠本的買賣。

    混江龍一時惱羞成怒，一聲令下，開始了械鬥，一時間，釘耙，鋤頭，木棍齊上，磚頭，石塊橫飛。

    當場吳性重傷一人，王性死了兩人，輕傷更是不在少數。

    這事驚動了上層領導，混江龍坐了牢，山林嘛，經過討論分析，來個折中，讓沒參加械鬥的二婚倒插門女婿劉林勝承包。

    這裡地處偏僻，而且傷過人，劉林勝死活不願意。

    最後，經過大牙子協商，不要承包費，劉林勝才接了手。

    兩人在岔路口分開以後，九兒想著劉林勝的話，不由心慌害怕，走的越發快了。

    九兒背著行李，走的氣喘吁吁。

    只是那秋風颳的越來越緊，涼涼的寒意不禁使九兒縮了縮脖子。

    滿山儘是簫簫的悲涼，那些枯黃的樹葉紛紛落下，茅草亂擺。

    忽然平地又起了一個旋風，那旋風似條黑龍，裹著枯枝殘草搖搖擺擺地竄上了天空。

    九兒抬頭看去，只見潔淨的天空中，烏雲不斷湧來，瞬間，猶如一個布蔓遮住了一切，豆大的雨點便啪啪地落了下來。

    幸好，前面不遠有個山洞，九兒急忙躲了進去。

    這個洞，外小內大，裡面曲曲折折，可容納幾千人。

    這個洞以前叫仙人洞，後來改叫了義匪洞，這裡面也有段悽美的故事。

    清朝未年，外憂內患，軍閥混戰，民不聊生。

    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有很多人上山落了草，做了匪徒。

    這仙人洞裡便盤了一股百餘人的士匪。

    土匪頭目叫李老未，天堂縣柳鎮焦坡人，弟兄三個，他是老小。

    大哥李鐵漢跟隨左宗棠左大人收復新疆死在了戰場上。

    二哥李木漢是個磨匠，和鐵錘鑿子打了半輩子交道，最後得罪了族長張慶雲，被活活地打死。

    所謂殺人頭點地，斬草要除根，張慶雲的侄子是保長，那年，李老未才十四歲，便被強行拉了壯丁，成了軍閥楊冠亭的部下。

    奉系大戰，團長楊冠亭被打死，李老未挨了三槍，昏死在了死人堆里。

    也該他命不該絕，等他甦醒過來，恰逢對方打掃戰場，李老未便當了俘虜。

    幸好，連長也是天堂縣人，親不親，家鄉人，連長賞了他兩塊大洋，讓他回了家。

    回到家的李老未，發現己沒了家，父母，嫂子，侄子，侄女，死的死，逃的逃，家產田戶也被保長張呼兵霸占。

    李老未一咬牙，反正活不下去了，橫豎是一死，不如拼一下，臨死拉個墊背的。

    李老未當即邀請了幾個拜把兄弟，在月黑風高之夜，潛入了張家。

    把族長張青雲和張呼兵一家十餘口一併送去見了閻王，連三歲娃娃也未放過。

    李老末出了一口惡氣，自知死命難逃，索性上山做了土匪。

    五指山，綿延百里，山高林密，俗話說，大峰三十六，小峰六十三，其中三十三座挨著天。

    李老未憑著地形優勢，人越聚越多，他的老營，就是九兒躲雨的這個山洞。

    李老未是義匪，專綁票地主老財，窮苦人家不但不搶，反而多予救濟。

    在仙人洞附近的大小山溝，竟出現了一片小小的樂土，在生靈塗炭的那個時代，簡直是個奇蹟。

    可惜，後來，李老未綁架了鎮上綢緞莊老闆李延壽，要了五千大洋，接下了梁子。

    李延存的女婿是中華國民革命軍第一帥的參謀長張超峰。

    革命軍北伐，路過天堂縣，順手捎帶活捉了李老未。

    李老未被竹籤穿過掌心釘在了天堂縣的城門上，四迎八叉的，頭兩天還罵個不停。

    到了第三天，七月的驕陽似火，李老未再也罵不出來了，頭耷拉的像霜打了的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