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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徘徊

2023-09-20 03:41:02 作者: 鴛鴦腿
    童年時總想長大。

    長大了又想回到童年。

    矛盾的人,蒼遑的人生。

    自從杏子嫁給了譚木匠,穿沒別人家的女人穿的好,吃也沒人家吃的好,就連住,也是村里最差的一個。

    女人就是這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棒槌抱著走,這就是命!

    杏子感到自己活成了螞蟻,每天忙忙碌碌的,忙的腳跟打後腦勺,錢卻沒剩下一個大子兒。

    唯一的收穫,就是自己像個老母豬一樣,下了一窩崽子。

    每天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活,就這樣,幾個孩子還是吃不飽,穿不暖,跟著沒本事的爹娘活受罪。

    杏子說完,又噙著眼淚笑了。

    窮人的微笑里也有流不完的淚水。

    再窮不過要飯,不死總有出頭之日。

    人啊,活著要有個念想,才有精氣神兒。

    沒有了念想,那人也就活成了枯木,生不出芽芽來。

    只要孩子們有出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做父母的也心甘情願。

    閻校長沒有暴露身份,喝完涼茶悄悄的下了山。

    閻校長回到學校,號召老師同學們獻愛心,向貧困學生捐款捐物。

    雖然有了捐款,但畢竟是少數,大頭還是需要從家裡拿。

    家裡真的供養不起了。

    唯一的辦法,這幾個女兒要有一個回家。

    夫婦倆在床上輾轉反側,這幾個女兒,哪一個成績都是那麼優秀,權衡來權衡去,還是沒個結果。

    父母睡不著,九兒也睡不著,就這樣,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家裡的那隻大紅老公雞開始打鳴了。

    一雞唱百雞和。

    很快,凌雲渡這個小小的山村,便被淹沒在了此起彼伏的雞鳴中。

    天亮了。

    譚木匠夫婦睏倦不堪,譚木匠打著呵欠,拐著腳又坐上了順路毛驢車,他還要去鎮上打制家具。

    杏子一夜之間,愁成了熊貓眼,她揉著眼,拉著一板車鍋碗瓢盆,叮咚巴拉地響著又去了大槐樹下,開始了她一天的生意。

    九兒懶在被窩裡,她有她的心思。

    她覺的父母活成了牛,伸著頭,弓著背,拼命地朝前拉那沉重的犁鏵。

    這些女兒們,就像一窩雞蛋,父母就像一隻老母雞,竭盡全力地孵化雞蛋。

    但是雞蛋太多了,孵不過來了,總有一隻兩隻遺漏。

    哎,父母老了。

    想著父母愁苦的臉,九兒下定決心不去讀書了。

    把機會讓給姐姐們吧,他們聰明,不像自己,老是在後三名徘徊,自己不是讀書的料,也不愛背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

    還有那些阿拉伯數字,九兒一看,頭疼,還沒有餵雞餵鴨舒服。

    就這樣,九兒綴學了。

    清早起來,九兒和母親一起做飯,洗衣,插秧,點瓜種豆。

    忙完了地里忙家裡,丟了鐵鍬拿釘耙,總有干不完的活,受不完的累。

    九兒這才知道了生活的不易。

    慢慢地,九兒成了小大人,原先潔白細嫩的臉蛋變得黝黑紅潤起來,白白嫩嫩的小手也粗糙起來,磨出了繭子。

    有時九兒和母親也去大槐樹下賣涼茶。

    活在大山裡的九兒,走了父母的老路,走上了那坎坎坷坷,閉塞的山間小徑。

    九兒最喜歡的是打豬草。

    在嘎納河邊,二丑放學經過的地方。

    二丑長得又高又胖,嘴唇上還出現了淡淡的茸毛。

    上初中了,除了鬥雞眼兒沒變,一切仿佛都變了。

    二丑見九兒在打豬草,便奔過去幫忙。

    沙棘秧啦,豬耳棵啦,灰灰菜啦,九兒懂的真多,樣樣叫出了名字。

    哪樣草豬愛吃,哪樣草雞鴨愛啄,九兒如數家珍。

    柳條筐里裝滿了草,九兒便坐下來休息。

    二丑痴痴地盯著九兒看,夕陽給九兒披上了一身霞光,九兒顯的靈動而神聖。

    九兒看見了,便扯下一支狗尾草扔向二丑,

    「看啥呢?小心看進眼裡拔不出來。」

    二丑咽了口唾沫,「九兒,今晚上大槐樹下放電影,我在那兒等你。」

    九兒紅了臉,心中好像有隻小鹿,咚咚亂撞。

    九兒又連忙掐了一支狗尾草,湊在鼻尖嗅了嗅。

    二丑臨走,還不忘補上一句,「不見不散啊』!」

    天還沒有黑,小小的凌雲渡便被籠罩在了縷縷煙霧中。

    那霧,裊裊娜娜的,把那朵朵樹冠,連同白色的梨,紅色的棗,紫色的葡萄,竭色的李,粉紅的杏都隱在了暮色中。

    風一吹,那些果子,若隱若現,有的在夕陽餘暉下閃著柔和的光,誘人極了。

    小小的山村開始寧靜起來了,雞群開始上宿,鴨群開始入了圈,忙了一天的農人們,相繼歸了家,家家飄著飯菜的香氣。

    一聲蒼老的牛哞劃破了小村的寧靜。

    九兒先餵好了豬,又堵上了雞窩鴨圈。

    看著九兒三下兩下吞了一碗米飯,母親感到了詫異。

    一向細嚼慢咽的九兒,今天為什麼這樣狼吞虎咽?

    母親怔了一下,仿佛飯碗燙了手,莫不是女兒有了小心思。

    「慢點吃,有啥事憑急。」母親說。

    「村頭放電影呢。」九兒臉紅了,又補充說,「百合,素素都在等我。」

    譚木匠正坐在棗樹下,咸蘿蔔乾嚼的咯吱咯吱響,說了句,「別迷了路。」

    九二羞了,飯碗一推跑出了家門。

    狹窄的山路上,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農人。

    有拿著凳子的婦女,也有拄著拐杖的阿翁阿婆,那些小孩子沒蹦著跳著嬉鬧著朝前跑。

    九兒走著這條不知走了多少遍的山路,第一次覺的小路是那麼的質樸,那麼親切。

    路邊的野草鬱鬱蔥蔥,野花競相開放,沒有人澆水施肥,也沒有人護理。

    只要有一線陽光,誰也阻擋不了他們的成長開放。

    哪怕是一朵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野菊花,車前草!

    世上沒有東西能打敗希望,除了自己,那叫心死。

    九兒悄悄的走著,心裡呯呯亂跳,看見大槐樹的輪廓了。

    九兒想到了二丑,不由地一陣慌亂。

    想到小時候放羊,在河邊上和二丑過家家的事,不由得又笑了。

    影幕離大槐樹不遠,一塊四四方方的白布掛在兩棵小樹中間。

    幕布前後都坐滿了黑壓壓的人,昏黃的電燈光下,有人坐在放映機前,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竿。

    哪邊有人站起來,便用竹竿去敲打,以免影響了後邊的視線。

    九二的腳步,是那麼的輕,那麼的柔。

    忽然,一個黑影從大槐樹下竄向了九兒。

    九兒嚇了一跳,「啊」地一下叫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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