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棄嬰
2023-09-20 03:41:02 作者: 鴛鴦腿
一股焦糊味在灶房裡瀰漫開來。
「閒話簍子」一面拍打著頭髮,一面罵了句髒話,一個勁地朝屋外望。
她也盼望著女婿早點回來,遇事有個人商量,也好有個主心骨。
西屋裡的杏子還在低低地呻吟著,生孩子巳經熟門熟路。
杏子已生了四噸(八個千金)孩子。
這是第九個孩子。
八個女孩把母親的大胖臉愁成了核桃。
為了生個帶把的,母親見廟就進,見佛就拜。
又是從神漢那裡弄來香灰,又是從七仙女那裡弄來草草未未,說是轉胎草,喝了必生男孩。
那香灰一股焦糊味,而那草草未未卻有一股驢尿騷味。
聞著就令人作嘔,為了生兒子,杏子總是皺著眉頭喝下去。
每次喝時,杏子總備好一大碗涼水,一旦嘔吐,急忙灌口涼水壓下去。
既使這樣,杏子有時嘔的黃膽水也吐了出來。
但杏子仍堅持著把那些草草未未喝的一乾二淨。
自從杏子懷了第九胎,也許轉胎草起了作用。
這次和以前不一樣,以前總想吃醃蘿蔔醃豆角,儘管酸的倒牙,但杏子吃起來津津有味,一頓不吃便燥的慌。
這次不一樣,自從杏子懷了孕,總想吃辣椒。
賊辣賊辣的朝天椒,杏子可以吃半碗。
老話說,「能吃辣,能當家。」
誰當家,當然是男人當家,看來第九胎是男孩無異。
就連七仙女也說,「酸女辣兒」。
喜歡吃辣,而且又喝了轉胎草,雙重保險,這次百分百是個帶把的。
偏方治大病,這些偏方,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譬如村南頭的劉慶三也是生了七個女兒。
結果喝了七仙女的轉胎草,第八胎就生了龍鳳胎。
七仙女說第八胎本來是兩個女孩,只可惜周慶三不捨得花錢,只買了一個人的量,結果,只轉成了一個男孩。
你說神不神。
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還是相信「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祖訓。
閨女再有本事,養大了也是別人家的人。
兒子再不濟,也是在一個鍋里攪馬勺,老了也能端碗茶送碗麵條。
就是死了,兒子也能扛個幡,沒有兒子的人家,只好找女婿代替,那是被人恥笑的。
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沒有兒子的人家,好像矮了一頭,走起路來也挺不起胸脯。
「閒話簍子」的丈夫年紀輕輕的,去山上伐毛竹,在放排的時候,出了意外。
竹排在燕子磯拐彎的時候,撞上了暗礁,直到三天後,才找到了丈夫的屍首。
那時杏子剛剛三歲,要強的她,沒有再嫁。
沒有了丈夫,又沒有兒子,她從沒去過村頭的大槐樹下。
大槐樹下是人場。
村里人最愛去那兒,沒事嘮個嗑兒,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桑麻,也是流言蜚語的誕生地。
一個女人拉扯著孩子,也不知受了多少罪,流了多少淚。
才把孩子拉扯大,他捨不得閨女遠嫁,才招了個上門女婿。
雖然女婿腿有點殘疾,但他踏實肯干,又不愛說話,事事由她做主,這點還不錯。
因為招了上門女婿,她沒少受村里人的嘲笑。
肯定是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才生不出兒子。
她盼望著杏子能生個兒子。
如果杏子這一輩,再生一窩閨女。
再找個上門女婿,那豈不是讓村里人笑掉大牙。
屋外又飄起了雪花。
那雪華好像著了魔,越下越大,狂飛亂舞,打得人睜不開眼。
火盆里的火越燒越旺,楊樹根劈柴被燒得啪啪作響。
屋裡的溫度漸漸地高起來,一股股白色的霧汽,溢過被稻草塞住的門縫,窗框,向屋外升騰而去。
房檐下的冰溜子開始朝下滴水,滴到地上的水滴,很快又冰住了,凍成了一個冰圓錐。
「哎一呦一,俺一里個一親娘哎,疼一疼一死一俺一了。」
杏子無助的在床上掙扎著,嚎叫著。
七仙女正把剪刀泡在開水裡消毒。
家裡的那隻四眼小母狗剛生了三隻小狗崽,也許餓了,老母狗晃悠著紅腫的肚皮出來找食吃。
「閒話簍子」見了,起身拿了一個苞谷餅子扔了過去。
不等落地,那狗狗朝上一躍,接住了餅子,急忙銜回了狗窩。
這時,杏子的第九個孩子出生了。
這是個瘦小的女嬰,猶如一個貓崽,如果把她放到譚木匠木屐里的話,完全放得下。
更可怕的是這女嬰面色青紫,毫無聲息。
七仙女嘆了一口氣,揀起女嬰的雙腿,讓她頭朝下,對著屁股猛地拍了一下。
那女嬰似乎抖動了一下,從口裡滴下了一條長長的沾液。
杏子喝了那麼多的轉胎草,花了那麼多錢,女嬰依然是女嬰,還沒轉成男胎,足見這女嬰命多麼的硬。
「這恐怕是死嬰呢。」七仙女有點尷尬,咕噥了一句。
又是女嬰,還是死的?氣的閒話簍子哼地一聲,扭頭走向了東屋,沒想到那雙畸形的小腳,竟然走的飛快。
她去跟女兒泡紅糖水,至於女嬰,半死不活的,估計也養不活,隨她去吧。
孩子剛生下來,杏子看了一眼,又是女嬰。
不知是疲憊還是失望,一下子又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杏子醒了過來,本能地去抱嬰兒,卻摸了個空。
正疑惑著,看到七仙女披了一身雪花走了進來。
灶屋裡傳來了壓低聲音的說話聲。
頓時,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杏子的全身。
有人推開了門,是譚木匠跌跌撞撞地回來了。
看到草木灰上的污穢,帶血的剪刀,水盆,譚木匠來不及放下家什,急忙奔向了床邊。
他想看看孩子,寬大的木板床上,只有昏睡的杏子。
孩子呢,孩子呢,孩子弄哪兒去了?
譚木匠覺得天旋地轉,急忙跑出來,一掌推開了灶屋的房門。
他的岳母,那個面色鐵青的閒話簍子,哆嗦了一下,哼了一聲扭過臉去。
譚木匠的臉色瞬間猙獰的可怕,
「孩子,我的孩子!」
七仙女囁嚅了一句,「老鷹澗。」
譚木匠猛地扔掉了工具包,裡面的工具咔嚓響了一下,也不知是斧子,還是鑿子折了柄。
兩瓶老地瓜燒刀子也打爛了一瓶,小小的房間裡充滿了刺鼻的辛辣。
那隻五彩斑斕的山雞,早凍的暈死了過去
被譚木匠一摔,又恢復了知覺,嘎嘎地叫著,一頭扎進了杏子床底下。
譚木匠一個愣怔,一頭又扎向了房外。
雪,好大的雪啊,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來,「簌簌」作響,連時間也仿佛凍住了,整個世界一片蒼茫迷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