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頁

2023-09-20 03:32:19 作者: 昆吾奇
    護士握著面罩的手停在半空,問道:「教授,您想說什麼?」

    「幫我……」教授氣若遊絲,「幫我帶個口信。」

    「什麼口信?」

    「不管我發生了什麼,也要堅持下去,毀滅就是拯救,死亡就是重生……」

    護士聽得似懂非懂,但還是努力把這句話記下來了,然後問道:「誰?您要我把口信帶給誰?」

    這時候,門無聲地開了。

    特護病房的門質量極好,開關的時候基本不發出聲音來,護士沒有聽到,她還在等著答案,以完成院領導交給自己的使命——照顧好眼前的老人,儘可能地滿足他的一切願望。

    梅以求把目光投向門口,吁了口氣,說:「不用了,她來了。」

    護士回頭,看見一個美麗的女人站在門口,正禮貌地朝他們微笑。

    「啊,小梅教授來了!」護士這樣稱呼梅子青。

    「辛苦了,小周護士。」梅子青微微鞠躬,始終保持著令人愉悅親切地樣子,「教授怎麼樣了?」

    「挺好的。」護士說,「鍾主任剛走,教授的狀態比昨天還好些,剛才還讓我給您帶口信呢,結果您就來了。」

    「是嗎?什麼口信?」梅子青問道。

    護士剛想說,梅以求就劇烈地咳嗽起來,能聽到一口老痰在他的肺里洶湧翻滾的聲音。

    護士連忙把手裡的呼吸面罩放到梅以求的口鼻上,自責地說:「哎呀,光顧著說話,差點忘了……」

    梅以求用力地吸了幾口氣,起伏的胸膛逐漸平定下來。

    護士心懷愧疚,幫教授掖好被子,輕聲說:「教授,您還有什麼要我做的嗎?沒有的話我就出去了,您和小梅教授說說話。」

    教授喉嚨里的痰還沒有完全下去,呼嚕呼嚕地響,隔著呼吸面罩含糊不清地說:「魚……魚……」

    「魚?」護士疑惑地看著他,忽然又看見了教授的眼神里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但只一閃,很快就恢復成了那種直愣愣地樣子。

    「您是想吃魚嗎?」她回頭看著梅子青,露出求助的眼神。

    梅子青笑道:「教授最喜歡吃魚,小周護士,您去忙吧,這裡交給我好了,有需要我會叫您的。」

    護士如釋重負,整理了一下教授的床鋪,拿起工具和病情記錄平板走了。

    梅子青徑直來到教授的床前,彎下腰,憐惜地看著教授的臉,也擋住了教授看向天花板的視線。

    「教授,想吃魚可以跟我說,人家是護士,買菜做飯是家屬的事,可不歸人家管。您真地想吃魚嗎?」

    梅以求吃力地點點頭。

    「好吧,我回頭問一下醫生,如果醫生同意,我就去買魚做給您吃。」梅子青說。

    梅以求直愣愣的眼球終於有了生命光彩般動了動。他伸出一隻手去摘面罩,另一隻連著輸液管的手卻高高舉了起來,伸向梅子青的臉。

    梅子青沒有躲閃,任由那隻乾枯的、粗糙的、冰涼的、如夜晚的沙漠裡躺著的碳化的梭梭木條般的手觸碰到她的臉頰,輕輕的摩挲著。

    「我不想插管,讓我安靜地走。」教授說。

    梅子青坐到床沿上,雙手握住教授的手腕,小心地把已經回流出些許紅色血液的輸液管托住,將教授枯瘦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唇邊,輕聲說:

    「我知道,我不會讓您受苦的。」

    梅以求笑了笑,這次是真笑。

    「你就不安慰我一下?就像剛才那個醫生一樣。」

    「您非凡人,我不會像普通人那樣對您,更不願欺騙您。」

    「可你騙了我十幾年。」

    第706章 .701、天堂之路

    梅子青沉默了片刻,把教授的手放回到床上,掖過被子蓋住他的手臂,柔聲道:「算不上騙您,我所做的事情和您所做的事情本質上沒有衝突,也不存在矛盾,甚至在很多時候,目標和利益都是一致的。無論是您過去一心撲在科學事業上,做出的種種成果,還是後來發明空間盒子,憑一己之力與外星寄生者對抗,我都支持您。我一向佩服您的為人,崇拜您,仰慕您,甚至有點……」

    她頓了頓,十分認真地看著教授的臉,「愛慕您!」

    梅以求嘴角的皮牽動了一下,但因為已經瘦得沒有肌肉,看不出是笑還是譏諷。他的眼珠不太靈活地轉過來看了梅子青一眼,又轉回去直愣愣地看天花板了。

    梅子青繼續說,「我知道您有喜歡的人,就是那個對著電視公開講話的老太太,是嗎?」她笑起來,「她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漂亮!她可真厲害啊,利用網際網路,把精神力傳播到全世界。要是換成我,先不說能不能做到,就這份勇氣,我就不一定拿得出來。要知道在精神不停耗散的情況下,維持一個信念做那麼長時間的演講,這無異於一場酷刑!而且,她明知這樣做會惹惱寄生組織的頭腦,遭到最強者的報復。臨刑而必死的局面,她怎麼有勇氣去做?你又是怎麼忍心讓她去做呢?」

    梅以求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墨菲管內將要滴落的一滴液體遲遲不能落下,從輸液袋到整條輸液管內的液體都停止了流動,仿佛生命的活力被死神拽住了,時間停在了某一個瞬間。

    他的眼睛依然直直地瞪著天花板,眼眶卻逐漸濕潤,眼角慢慢溢出了一滴渾濁的黃色的老淚,仿佛輸液管里被凍結的生命又從這裡流下來,流進了他斑白的鬢髮間。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