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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3:32:19 作者: 昆吾奇
以往碰到這樣的情況,他必然會停止思考,懶懶地伸上一個懶腰,然後點上一根煙。現在,他的煙都被水泡了,沒有煙抽,大腦無法分泌更多的多巴胺來抑制神經的痛苦。
他的腦子裡現在就像一口沸騰的火鍋,地上那些符號變成了美味的食材,稀里嘩啦地都被揉碎了扔進鍋里,和他的腦漿子攪和在一起,伴隨著紅色的辣椒油和星星點點的花椒粒子一起上下翻騰著。
他呲牙咧嘴、擠眉弄眼地看著那些東西,說:「我好像能看懂一點兒……」
所有人都看著他,都等著他說話——你看懂了一點兒,那就說出來吧,說出來給大家解惑呀。
但青木說不出來。不是他在說謊,而是他不知道怎麼說。你實在沒辦法跟一個沒吃過中國菜的老外解釋什麼是火鍋,那裡面翻翻著的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烏鴉在他腦袋上輕輕動了動:「呱呱,我跟你說過不要隨便吹牛的呱!這裡有語言學家,你在一個語言學家面前吹語言學的牛是不對的呱!就像誰也不能在如花面前吹牛說會做醬肘子……」
青木把手伸到頭頂,抓住了烏鴉的腳脖子。烏鴉嚇了一跳,拍著翅膀叫道:「嘿嘿,別這樣,我只是開個玩笑,呱呱,別扔我!」
青木沒有扔它,而是抓著它的腳在頭上撓了撓,就好像頭皮很癢,撓撓會舒服一點一樣。
「哇哦,酷!」烏鴉馬上主動地給他撓起了頭皮,「你不會是長虱子了吧?」
蘇蕙蘭說:「青木,你到底看懂了什麼?快說出來吧。」
青木說:「我看到的都是碎片的信息,無法完整地拼湊成有意義的東西,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的確是懂了一點兒。」
拉里夫人鼓勵道:「那就把你看到的碎片信息描述出來,哪怕只是很少的一點點。語言的破譯就是這樣,商博良破譯埃及聖書體文字的時候,也只是從一個法老的名字開始的。你只需要給我一點提示,也許我們合作就能把文字完整地譯出來。」
青木搖了搖頭說:「不,夫人,我很難描述,因為我看到的東西無法轉換成語言。我看到的是很多的圖案,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圖案?我看到的也是圖案,夫人畫在地上的就是圖案,難道誰看到的不是嗎?」佩特魯說。
拉里夫人眼裡卻放出來光,她說:「青木先生,請告訴我,你看到的是什麼樣的圖案?哦,你不用描述它的具體內容,你只要告訴我它是什麼樣的,比如形狀、色彩等等。」
青木想了想說:「是三維的,就像全息投影那樣,但都是碎的,至於顏色,亂七八糟的,我也說不清楚。」
拉里夫人看上去有點興奮,連呼吸也緊促起來。她皺著眉頭,手握成拳頭,手指不停地搓動著。過了一會兒,她才說:「我明白了,這是一種更高級的文字,比我想像的還要高級!」
「到底有多高級?」愛麗絲問道。
拉里夫人說:「語言學其實是信息學的一個分支,文字是記錄和傳遞信息的一種方式。我們在文字學上,最常用的方法是按照其起源和功能分成象形、表意和表音,但也有一些很少見的方法是按照文字的外形來分的,比如我們把克里特島上發現的泥板殘片上的文字稱為線性文字,把中國的漢字稱為方塊字。你們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說漢字相當於二維碼,而英文相當於條形碼?」
愛麗絲說:「聽過,但這只是流行於中國網絡上的觀點,沒有學術意義吧?」
拉里夫人說:「的確,這在學術上沒有什麼意義,只是網民的自娛自樂,但是它反應的一個事實是毋庸置疑的——漢字所承載的信息量比英語要大很多。」
蘇蕙蘭恍然道:「夫人的意思是不是想說,英語其實也是線性文字,也就是一維的,而漢字是二維的,二維的信息模塊自然比一維信息模塊承載更多的信息量。」
「就是這個道理。」拉里夫人笑著點頭,「在語言學和信息學統一以後,我們就曾提出過語言的維度學說,不過這個說起來非常複雜,還牽扯到熱力學定律在信息學上的應用,但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結論——生物之間的信息交流,通常採用比它所處的空間維度低一個維度的信息編碼方式。」
這句話有點繞口,聽的人都不自覺地在口中重複了一遍:比它所處的空間維度低一個維度的信息編碼方式……
拉里夫人看著大家似乎不解,就解釋道:「說得通俗一點,人是三維生物,我們的語言文字通常採用二維編碼,因為這種編碼方式能在我們理解的範圍內承載最大的信息量。如果採用三維編碼,信息量更大了,但人類的大腦反應不過來,學習起來也更困難,如果採用更低的維度,比如一維,那信息的傳遞數量和效率就會很低。遠古時期的結繩記事,就是如此。」
「可是夫人,您剛才還在說,英語是線性的,漢字才是二維的,難道我們歐美人相比中國人是低維生物嗎?」愛麗絲不服氣地說。
拉里夫人說:「當然不是。我說英語的線性只是相對而言,其實無論英語還是漢字,都是在標準二維編碼基礎上演變出來的,英語放棄了象形而只保留了表音功能,是降低信息編碼的複雜度,卻提高了信息的易傳度,你可以認為它是1.5維的;而漢字則把象形、會意和形聲結合起來,提升了信息編碼效率,你可以認為它是2.5維。這些信息編碼方式都在我們的正常理解範圍內,用哪種取決於我們需要哪種,不同的時代和社會模式對信息傳播的速度和效率要求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