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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3:32:19 作者: 昆吾奇
天空慢慢放晴,潭水又變得清澈了。
但是,潭裡的水位也在一點一點地下降,慢慢的,就看見了潭底。
她聽見烏鴉在叫:「哇哦,這麼快就結束了嗎?不再繼續一會兒嗎?」
接著,烏鴉就變成了一個淡淡的影子,然後不見了。
水沿著地面向中間匯攏,又沿著桌子的四邊向上流回桌面,桌面像一片浸潤了水的花梨木板。
桌上的水又回流到日記本上。本子上的字像一群小魚,在水裡優哉游哉地游。
過了一會兒,紙頁漸漸邊干,就只剩下了一大塊黃色的污跡。
一切又回到了她剛剛翻開日記本時的樣子。
一滴晶瑩的眼淚吧嗒一聲掉落在紙上,使得那塊淚斑又擴大了幾分。
虞美人扭過頭,看見青木在旁邊,和自己同坐在一條長條凳上。他的頭髮亂糟糟的,真的像是被鳥爪抓過一樣。
她看著青木的頭,想起烏鴉說它的爪子有腳氣,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
老恩昆家的院子裡已經來了不少人,都在等著開飯。
史大壯一邊給眾人散煙,一邊嘻嘻哈哈地說些家常話。這時候,他看見青木拉著虞美人的手從裡屋走了出來。
虞美人走到史大壯身邊,咬了咬嘴唇,叫道:「大爹!」
史大壯正在散煙的手僵在空中,呆了半晌,才激動地應道:「哎!」
雖然只有一個字,但這是青木認識史大壯以來,從這條硬漢口中說出來的最柔軟的一句話。那時候,史大壯像極了一個和失散多年的女兒相認的父親。
第94章 .93、求救的女人
老恩昆家的院子裡支起了兩張大圓桌。
侉子壩人的熱情全都融進了這頓飯里。女人們嘰嘰喳喳地跑進跑出,殺雞宰魚,燒火上菜,忙得不亦樂乎。男人們大多擠在院子裡的圓桌旁,有說有笑,一輪一輪地給史大壯敬酒。
吃了一半的時候,院子左邊的一間泥瓦房裡忽然傳出殺豬一樣的嚎啕,把眾人的酒興給打亂了。人們舉著酒碗在半空,停下筷子,紛紛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老恩昆。
史大壯皺起了眉頭說:「恩昆公……」
老恩昆煙杆子一敲,打斷了他的話:「莫管閒事,乾飯!」
殺豬聲還在繼續,老恩昆吧嗒吧嗒地抽著煙,就是不許人過去看。
有幾個端茶送菜的女人過來問要不要給那屋裡送點吃的,老恩昆把煙杆子敲得梆梆響,罵道:「咯日鼓的歪貨,吃什麼吃,餓死算逑!」
大家就不再提這事,又哥倆好五魁首地鬧騰起來。
侉子壩的人大多比較黑,有點像緬越那邊的人。但青木注意到有一個給她們端菜的女人長得特別白,一眼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史大壯顯然也注意到了,問恩昆:「這是誰家的媳婦?以前沒見過呢!」
恩昆指著鄰桌一個三十來歲的黑臉漢子說:「勒托烈家的,娶回來小兩年了。」
那個叫勒托烈的漢子就嘿嘿笑著過來敬酒,說:「史大哥多照應。」
史大壯幹了酒,指著他媳婦說:「勒托烈你好福氣啊!」
大伙兒也都開玩笑說他自打結婚後整日介賴在炕頭不肯起來,連人都瘦了幾圈。
勒托烈就挺著胸膛嘿嘿地笑,那笑容里裝滿了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的得意。
只有青木注意到,那個白白的女人的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雖然也在笑,但笑容里有種說不出來的寡淡。
青木見過這種笑容,在柳營巷邊上的無名小弄堂里,有些女人的臉上也會有這樣的笑容。
人人都說風月好,卻不知一入風月場,終生不得回。
這不是風塵的笑,而是絕望的笑,是在籠子裡活得久了,明明看得見籠子外的世界,卻無法打開枷鎖的那種無助。無助之後是絕望,和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致的寡淡。
女人依舊勤快地跑進跑出,端著菜總是先送到史大壯和青木的面前。
這本是待客之道,但青木總感覺女人在把菜放到桌子上的剎那,看向他們的眼神里,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就像在一片絕望的黑暗裡,忽然燃起了一點星火。
就像在一碗寡淡的開水裡,忽然丟進了一點鹽巴。
那是熱情,是滋味,是希望……
青木不知道這個長得白白的女人在希冀什麼,但他可以肯定,她絕不會是看上了自己或者史大壯。
「幫我盛碗飯吧。」青木說。
女人「哎」了一聲,像蝴蝶一樣穿梭來去,一會兒就端了一碗熱騰騰的米飯過來。
「咯是滇南特產的香米飯,毛竹罐頭燒出來咯,儂恰恰看,好恰勿?」
女人突然冒出來的有點像申州一帶的方言讓青木很意外。女人的丈夫勒托烈朝他們這邊瞟了幾眼,眼神里充滿了警惕。
青木端起碗吃了兩口,果然有種特殊的香甜的味道。
他剛想說米飯好吃,就看見飯里露出半截小紙條。
女人已經轉到鄰桌上菜去了,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他這裡。
青木把碗放到嘴邊,將紙條用筷子撥進嘴裡,含在舌頭底下,然後以上廁所為由離開了座位。
廁所在後門外,是一個單獨的小茅草屋。
青木趁著沒人把紙條從嘴裡吐出來,打開一看,上面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