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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3:20:06 作者: 墨香雙魚
不是遷怒,而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恨他們甘願躺在gē pài締造的虛偽和平里,恨他們無動於衷,麻木不仁。
不過,這又真的能怪他們嗎?這個世界上有誰喜歡戰爭,又有誰喜歡生離死別?每個人都想好好生活,想和家人團聚,想和自己愛的人永遠在一起,他們在末日的災難中倖存了下來,在這片廢土露出最燦爛的微笑,尋找朝陽,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活著,又有誰能剝奪他們尋找幸福的權利?
驀然間,伴隨著寒冷的冬風,一陣悲愴的歌聲傳來:
水滔滔,路漫漫。
扶老攜幼步履艱。
百姓何辜遭離亂,
欲渡長河少行船。
冷鳶順著歌聲看了過去,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正坐在街頭,他的懷中抱著一個不久前剛餓死的孩子,瘦得全身萎縮,只剩骨頭,不知是他自己的孩子,又或是這亂世中流離失所最後死去的可憐人。
不管是哪種,都不過只是北境與長安博弈的犧牲品,無名無姓地死在了這亂世風雨中,只有這個老人還在用歌聲悼念著他:
立大業,民為本。
民得平安天下安。
風颯颯,路漫漫。
扶劍昂首問蒼天。
古來壯士多苦厄,
鯤鵬何日得高旋。
冷鳶注視著唱歌的老人和懷中死去的孩子,早已見慣生死的她驀然間被一股龐大的孤獨感包圍。
人啊,有幾個生來便是心冷如鐵,不過是亂世改變人心,不甘平凡地死去,不甘看到惡人橫行,好人淚盡,誓要懲惡揚善,驅邪扶正,但最終往往不是敗給敵人,而是敗給時間。
人生苦短,縱使手握乾坤,踏遍江山,一世匆匆不過百年,要用這百年時光斬斷亂世風雨,還天下太平人間,又是多麼艱難倉促。
就在冷鳶眼神迷離之際,柳扶蘇突然說話了:「鳶,我有一事相求。」
冷鳶回過了神,面對相識半生的故人點了點頭:「你說。」
柳扶蘇牽馬背對著冷鳶,悲哀的聲音傳來:「今天我不求自己貪生,只求你給這些平民活下去的希望。」
冷鳶遙望著道路兩側的平民,所有複雜的情緒化作長歎,通過靈能向長安內的部隊傳達了指令:全軍上下需與民秋毫無犯,不得傷及任何一人。
這份命令傳達下去後,柳扶蘇似乎心愿已了,沒有再和冷鳶說一句話,只有那悲愴的歌聲依舊在風中迴蕩:
臣子不能建基業,
老去無顏對祖先。
民相隨,志愈堅。
不整乾坤心不甘。
馬遲遲,路漫漫。
暮雲蒼黃雁聲寒。
漢武秋風辭意健,
英雄何須歎華年。
闊別了快20年,冷鳶再一次來到了帝國會堂,驀然間,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進這裡的時候,那是崩壞7年的家國亂世,前任大元帥在這裡力排眾議,一手提拔新任鷹派上將,並交付了這名上將母親的肩章,將故者的榮耀與責任全部交給了她,並且用無聲的眼神告訴她:去吧,去拯救這個國家,成功的榮耀屬於你,失敗的罪過我來扛。
冷鳶遙望著那個自己曾經站上的場台,時間過得好快啊,29年就這麼過去了,此去經年,遙遙無期。
踏入會堂的一刻,冷鳶下意識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同樣的位置,同樣的道路,一切尚在,大門古樸,漆牆滄桑,連赤紅色的地毯都沒有變,卻是早已物是人非,曾經共同踏入此處的故人一個個離去,最後只剩下了墨骨一個人,只有她陪自己走到了這裡。
墨骨似乎觸摸到了冷鳶心裡最後的柔軟,主動走了上來,踮起足尖,用手搭住了冷鳶的肩膀,細心地幫她整理一路走來歪掉的領帶,鬆開的紐扣,撫平那些風途染塵的褶皺。
冷鳶配合墨骨整理自己的軍裝,在拉扯肩膀衣服的時候,無意中碰到了那枚舊肩章,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肩章,舊啊,真的好舊,哪怕自己每天都小心翼翼地保養,它依舊擋不住時光侵蝕,線頭脫落分散,結成了一個個小毛球,皮質的鑲邊不可避免地開裂,那是歲月如刀的痕跡。
母親離開自己多久了?36年了吧。
那個在成年禮上收到染血家的女孩,現在已經比當年逝去的母親還要老,很多東西都變了,血枯了,手髒了,心也冷了,但那份繼承故者的意志何時變過?
將軍百戰死,勿牽掛,若念,熱血祭我。
在柳扶蘇的引領下,冷鳶帶著墨骨穿過兩側座無虛席的將軍們,大步走向台上。
不過也不知為何,行至中間時,柳扶蘇突然加快了腳步,和冷鳶拉開了距離,自己率先走到了台上。
在冷鳶跟著上台前,柳扶蘇轉過身面對帝國諸將,聲音不大,卻是有力地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恭迎赤血帝國大元帥!」
冷鳶以為說的是自己,剛想上台,但步子還沒邁出,岳潤生就在侍衛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岳潤生已經是個百歲老人,歲月壓彎了他的腰,風霜在臉上刻下一道道痕跡,在冷鳶的印象中,他都快趕上將宗的年紀了。
岳潤生走出來後,冷鳶眯眼看著他,等待著下文。
岳潤生走到了台前,他的身體似乎不好,咳嗽了好幾聲,這才顫巍巍地從懷中取出了一份檔案,說:「天將軍冷鳶,聽前任大元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