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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3:09:49 作者: 小格
那一瞬間井瑤怒氣沖頭,幾乎要踩下剎車將母親扔到路邊。
快五十的人,怎麼說得出這麼沒道理的話?
井鷗看出她情緒,不激動也不反駁,她問,「瑤瑤,你有沒有想嫁的人?過去也好,現在也好,強烈地想和他相守一輩子。」
她們從未談過這個話題,一次都沒有。開始井鷗聽到關於女兒取向的閒言碎語,她想許是真的所以井瑤不願聊也不談戀愛。婚禮那天秦碩來休息間道喜,小伙子笑說您還是趕在我和瑤瑤前頭啦。半真半假的語氣,井鷗未深究,可也稍稍放下心——比起取向,幸福總是更重要。
婚禮結束,晴子找到,這樣一個讓人心安的夜晚,井鷗忽然想與女兒聊聊天。
「沒有。」井瑤冷淡回應。
「小秦不行?」
「秦碩?」井瑤哼笑一聲,「哪兒跟哪兒。」
井鷗努力在女兒臉上尋找掩飾的破綻,沒有,並不是因為羞於承認而否定。
二十七歲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這幾乎不可能。
「我像你這麼大,你都會跑了。」井鷗嘆氣。
「準確地說,您都二婚了。」井瑤餘氣未消,像吃了槍藥字字逼人,「把無名警察都忘了吧?」
關於親生父親的謊言,一個長久以來從不曾被點破的謊言。
井瑤不問,因為自知道是謊的那一刻她同時知道問了就會傷害母親。可此時此刻她是故意的,將晴子與婚禮相提並論的母親讓她心寒。
井鷗忽覺氣短,她將車窗開一條縫,試圖用晚風解心事。良久沉默後她說道,「小時候騙你的,媽很抱歉。但你爸爸是個好人,那時候我們沒辦法在一起,就分開了。」
抵達章家門口,井瑤將車熄火。她看向井鷗,「他還好?」
井鷗皺眉,「瑤瑤,你想見……」
「算了。」井瑤打斷。
井鷗仔細打量女兒的表情,也並無異常打開車門,單腳已經沾地又回過頭,「你做沒做破壞別人家庭的事兒?」
「什麼?」井瑤詫異,完全識不透母親的問法。
井鷗不管她的驚訝,繼續問,「那是交往的人曾傷到你?」
「啊?」
井瑤懵了,她完全不懂母親意圖。
「走吧,注意安全。」
井瑤還沒反應過來,車門已被關上,井鷗背影依舊窈窕。
有一件關於父親的事,井瑤從未同井鷗說過。
適應異國生活後心態放鬆下來,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看小說。她讀過這樣一個故事:男孩去尋找親生父親,千方百計打探,蛛絲馬跡拼湊,事實證據探索,他終於找到那個人,可父親卻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男孩看著對方的樣子和表情陷入迷茫,不知不覺就聯想起自己。他詫異地發現自己和這個人有太多相似之處,一顰一笑,某種念頭或某下反應。他開啟一場頑固的自我懷疑,無法自拔,寸步難行。
小說被歸置在圖書館推理類書架,井瑤沒有讀完便去還了書。
發現自己和父親一樣有殺人犯潛質,然後呢?
她當然好奇結局,可她不敢看。
回家後憂心忡忡問宣承,「你覺得自己和宣叔叔像嗎?」
「不像。」宣承努努嘴告訴她,「他總有太多顧慮,什麼都獨自消化,這樣不好。」
那時宣前進還沒有出事,可宣承卻無意道出結局。
不像多好。井瑤在心裡說。
好奇心像加了過量酵母的麵團愈發膨脹,她忍不住給大舅打電話詢問父親的事。
「我也不知道是誰。你媽快畢業時懷了你,那時肚子看不出來她誰都沒告訴。後來瞞不住才跟我說,能有什麼辦法,她那脾氣你也知道,我和你舅媽連翻逼她可怎麼都問不出是誰。我倆琢磨著可能是她班裡同學,那年代講究門當戶對,咱家條件不好,保不准遇到個翻臉不認人的負心漢。」大舅頗為自責,「也怪我沒本事,爹媽該囑咐的話該盡到的責任我對你媽……有欠缺。連帶你小時候過得也委屈,總被人欺負。」
「您別這麼說。」井瑤寬慰,「都過去了。」
「現在你大了,這些陳年往事說出來或許也能理解。」大舅問,「想找那個人?」
「不,」井瑤否認,「本來就不存在的人找到也無趣。」
事實上,聽到這番話讓她倍感竊喜。
和母親一樣的大學生,道德有短板,但大概率智商和品質不會太差。
至少不會像書中那樣。
「別告訴我媽我問過。」她最後囑咐大舅。
回公寓的路上,井瑤忽而想起這件事,某個念頭再次一閃而過。
就像上次和母親聊到章馳時那種疑惑,可具體是什麼,她說不清楚。
坦白來講,她對父親沒有執念。他是怎樣的人,長什麼樣子,在哪裡在做什麼,這些統統和「父親」這個詞彙一樣,遙遠而朦朧。若知道也便知道,若此生都是一種符號也沒什麼大不了。
生活有必需品和非必需品,對井瑤而言,父親是後者。
這一點她像極了井鷗。別人的說辭、行為、選擇,我們沒辦法改變,更無權利干涉。
只是她不具母親那樣視而不見的灑脫。
隔日早晨八點,秦碩打來電話,「我在你小區門口,收拾完直接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