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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3:09:49 作者: 小格
    這種預感在三個月後得到證實,井鷗在電話中告訴她,我要和田中去日本。

    井瑤在晚飯時將消息轉達給宣承,她等待腥風血雨的降臨。

    「這世上,是不是誰都不能信?」這是宣承聽到後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

    那麼努力地澄清,那麼執著地交出信任,因為太想相信甚至獨自抵擋著惡意與攻擊,到頭來一切都被證實為一個笑話。

    宣前進是個男人。

    他死了,死後的尊嚴卻被井鷗狠狠踩上一腳。

    ——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

    面對宣承的質問,井瑤找不出應對詞彙。井鷗說她和田中是宣前進走後才決定在一起的。井瑤相信母親的說法,可她沒辦法讓宣承相信,沒辦法讓家屬院裡的悠悠眾口相信。人們執著於眼見為實,他們看到某次田中來接井鷗,他們理所當然推斷她是個對婚姻不忠誠的女人,他們有理有據認定宣前進最終的結局是天道好輪迴。真相和事實就像異卵雙胞胎,本質一樣,乍一看卻截然不同。井瑤唯一的依靠就是時間,她不去提也不去碰,她希望時間淡漠流言,也抹掉宣承心裡的恨。

    她好像過於樂觀了。

    流言可以變成記憶,恨卻永遠鮮活。

    第37章 四爸其人 1

    去奶奶家的路上,井瑤接到宣諾電話。

    「你要去老太太那兒啊?」宣諾支支吾吾,「我也好久沒去了,但是……我跟莊澤在一塊呢,姐,你說帶他一起好不好?」

    「好啊。」井瑤打趣,「早晚的事。」

    「那行,我倆這就出發。」

    今天熱鬧了。

    小姑也在,見她到打聲招呼便要走。奶奶強勢將人拉下,「你不正念叨放暑假送石頭去美國麼?現成的專家給你叫來了,走什麼走。」說罷面朝井瑤,「瑤瑤,你快跟小姑說說。」

    石頭是小姑的兒子,念小學五年級。幾天前奶奶打來電話說石頭學校組織暑期出國,費用有點高,小姑又覺得孩子不出去短同學一截,翻來覆去拿不定主意。老太太不懂,但井瑤聽個門清——現在很多學校與中介合作組織夏令營項目,時間長短不一,價格基本五位數起,對普通家庭來說著實是一筆開銷。

    井瑤先將隨身包里的文件夾拿出來遞到小姑跟前,轉而又掏出兩本書放到茶几上,認真說道,「具體的奶奶也沒說清,但如果夏令營不合適,可以考慮這種交換家庭。兩周一個月都有,石頭過去吃住都在當地人家,隔一學期那邊孩子過來,這個性價比高,語言提升也快。石頭挺活潑的,適應度方面問題不大。」

    奶奶笑著搭話,「我這把老骨頭,這事哪裡說得清。」而後捅捅旁邊正低頭看資料的小姑,「早跟瑤瑤聯繫早就不犯愁了,你啊。」

    小姑這才揚起頭,「這種家庭怎麼找?」

    「我們學校有一些長期合作的中介,有幾家交換項目做得很成熟。」井瑤指指文件夾,「具體資料都放進去了。石頭要是感興趣,我打招呼讓他們插個人就行,價格也能打折。」

    小姑點頭。

    「那得給石頭找個好人家。」奶奶插嘴,「好心的,會照顧的。」

    「我知道。」井瑤無奈。家裡總覺她有社會交際短板,處處提醒,現今有能力幫到小姑兒子,里外都是一家人,井瑤怎會不上心。

    小姑收起資料,目光落到那兩本書上,「這是?」

    「哦,托同事找的美國同級課本,可以讓石頭看看。」

    小姑將東西悉數裝好,「我回去跟你姑父商量一下。」

    「得儘快。」井瑤提醒,「再晚我怕進不去。」

    「好,定了我聯繫你吧。」小姑起身道別,「媽,我就先走了。這事得趕緊問問石頭意見。」

    王姨正從廚房端出果盤,見狀問道,「立秋不吃飯啦?」

    「不了,你們吃。」小姑走至門前又回過頭,「瑤瑤謝謝你啊。」

    井瑤一愣,見對方還等著便擺擺手以示回答。

    人一走,奶奶重新將她拉到身邊,「小姑好強嘴又硬,她對你媽一直過不來那個勁,連帶你一起。別放心上。」

    「不會。」井瑤搖頭。想想又暗自笑了,已經很多年沒從小姑嘴裡聽到「你姑父」這樣的表述。

    稱呼總是滲透著奇妙的邏輯。同為一個人,「石頭他爸」與「你姑父」,兩者之間天壤之別。

    「你媽昨天來過,跟章教授。」奶奶將什錦果盤裡切好的蘋果塊一個個挑出來堆至盤子邊,然後將這邊轉到井瑤跟前,「第一次見,人挺和善的。這關係擺著,也就你媽天不怕地不怕非要把人家弄來見我。」

    井瑤一口塞兩塊,果汁溢滿唇齒。

    「其實我一點不想見。也沒幾年活頭了,這不給人家往後過日子添絆子麼……」

    「您別瞎說。」井瑤止住。

    「嗨,生老病死到奶奶這歲數早就開通了。」大約積攢許多情緒,今日老太太訴說欲望格外強,「自小承他爸走大家就一直說閒話,不用別人,連你小姑都來問我怎麼就能對你媽沒意見。瑤瑤啊,我知道你媽是什麼樣的人,她那人打心眼裡就看不上說瞎話的,瞧不上的事自己哪會做。」

    蘋果已經吃完,井瑤閒置一刻又覺得必須做些什麼,開始拿牙籤去扎梨塊。

    「你媽去日本前跟我哭過一次。那時候多難,出門進門學校院裡誰都在說,說得學校把全國百強教師換了人,領導找她談話讓注意個人生活,這不相當給莫須有的事直接定論了嗎?她是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可她不好受啊,工作平白無故跟著受牽連,她難受到待不下去。」奶奶輕輕嘆氣,「她抱著我哭說對不起我對不起小諾,對不起瑤瑤和小承。我也難受啊,我看她整日被指著後腦勺罵,那日子擱誰也受不住。我說那你想走就走吧,還能怎麼樣,最多再遭一通罵唄。走了又聽不見,至少耳邊落個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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