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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3:09:49 作者: 小格
「我叫空乘?」井瑤詢問。
婦人搖頭,有些為難地告訴她,「阿姨第一次坐飛機,不像你們年輕人飛來飛去,早知這麼遭罪說什麼我也不來。」
井瑤遞過口香糖,「嚼東西會好點。」
婦人道謝,拿兩顆放到嘴裡,像是終於覓到人說話,她臉色緩和些與井瑤嘮家常,「他倆放假,好不容易休息非要帶我們出國玩。一把老骨頭出什麼國,到哪兒都不知道,淨給人添麻煩。」
說話間宣諾醒了,碰碰井瑤,「姐,快到了吧?」
「嗯。」
婦人瞄瞄她倆,和藹笑笑,「姊妹倆,真好。」
機場廣播提醒,即將降落東京成田機場,請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帶。
一旁年輕男子揉著眼睛隔過道探頭,「媽,快到了。安全帶繫緊。」
「好好,我這一路都沒鬆開過。」婦人扭臉與他們說起話。
宣諾打開遮光板,面朝窗外,手指在玻璃上胡亂劃兩下道,「我哥是不是去找你了?知道我要來。」
「是。」井瑤答。
「他訓你?」
「沒。」井瑤掐掐她的臉,「你啊。」
「我就通知他一下,他那硬脾氣,事後知道肯定又來勁。」
井瑤用些力氣,宣諾揉臉叫喚,「疼!」
其實那天宣承並未說別的,他同樣不知小妹為何答應,情急之下過來探底。之後囑託再三的不過是照顧宣諾情緒——井瑤不善察言觀色,他早習慣去做提點角色。
「你們真不用擔心我。」宣諾再次看向窗外,「媽有三個女兒,這是事實。爸爸以前總說人犯罪就是太有僥倖心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不想躲了。」
機輪觸地,一陣巨大推力。
窗外是晴澈明朗的藍天、一閃而過的遠方樹林、筆直醒目的白色跑道線。
畫面靜止,機艙內說話聲、手機消息進入聲交雜。
中年婦人繪聲繪色向家人們描述起飛行經歷,井瑤收到來自短暫相遇陌生人的感激之詞。
「如果爸爸不走,」宣諾看著他們,對井瑤笑了笑,「我們也會和他們一樣吧。」
如果,這兩個字就像觸不到的戀人,明知徒勞一場卻不可抑制地總會想。
「也許吧。」井瑤作答。
宣承大概已結婚生子,宣前進和井鷗享受天倫之樂。宣諾是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衣食無憂未來明朗。他們會在假期來一次全家游,飛機上相鄰而坐,歡快熱鬧地彰顯我們是一家人的事實。而後租兩輛車自駕,沿途拍很多照片。沒有田中,更無晴子,東京是東京塔的夜景、淺草寺的求籤、銀座的購物店和上野公園的櫻花。旅程結束疲憊且留戀地回去,聚餐時牌桌間告訴周圍要來玩的人,哪裡值得一去哪裡感受一般。也許會再來一次,也許下次就換了目的地。
比之現在,多像一種奢望。
可宣前進走了,甚至沒有和世界體面地告別。他的離開像一把利劍捅碎幻想的彩球,也扎進每個人的心口。
得知宣前進出事是在某個尋常夜晚。井瑤正在準備二外小組作業,臉書群組裡成員們聊得熱火朝天,一半正事一半玩笑。有個男生說家裡暖氣壞了,如果隔日不出現證明自己已被凍成冰塊,絕非刻意拖大家後腿。有人立刻回復,怎麼是拖後腿呢,少了你小組整體分數肯定變高。
「瑤,PPT整合完發過來。」有人提醒。
「好。」井瑤敲回。而後接到母親來電,井鷗沒有任何寒暄,原話是「宣叔叔情況不太好,人在醫院。我聯繫不上小承,你們儘快回來一趟,越快越好。」
國內此時凌晨四點。
井瑤一隻手還握著滑鼠,拿電話的手忽而乏力,「怎麼突然……」
「明天能回來嗎?」
「明天?」群組裡仍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十幾小時後的作業匯報,井瑤挪開視線,「宣承在外地執勤。到底出什麼事了?」
沉默中,心跳越來越快。許久,井鷗壓低聲音告訴她,「車禍。高速路上他超車被大貨車從後面頂上來,昨晚的事。」
「昨晚?那您怎麼才……」井瑤停頓一刻又問,「宣叔叔自己開車?」
宣前進在部隊時腿部受過輕傷,安全起見,需走高速的情況他斷斷不會自行駕駛。
問題被井鷗打斷,「儘快回來。不然明天都說不準……挺不挺得過去。」
通話結束。
再發消息過去,沒有任何回復。
井瑤呆坐一會兒,然後半懵半醒做完作業整合。PPT發到群組,連同一句話,「對不起,明天我不能參加匯報了。」
大家以為她也在開玩笑,直到井瑤發過去,「我爸爸重病,我需要回國。」
第一次,她對宣前進的描述是——我爸爸。
當晚給學校發去請假郵件,買好隔日回國機票。宣承身份敏感,擅自離崗有逃兵風險,井瑤替他擬好請假報告發到手機,留言告知家中情況。執勤中時而會隔絕通訊,她全無更好辦法。
幾件隨身衣物塞進行李箱,想睡卻怎麼都睡不安穩,電話幾乎沒有離過手。她反覆琢磨為何昨晚的情況母親到現在才告知,就算不是出事當下,若如此差勁難道不該手術結束就說?
井鷗似乎有難言之隱。
轉機兩次抵達後直接去往醫院,睡眠不足讓井瑤有些恍惚。這種恍惚一直持續至見到在重症監護室的宣前進——平日那樣英武的人頹然躺在那裡,有呼吸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