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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3:09:49 作者: 小格
她不願把這個秘密分享給任何人,哪怕是已被列入信任名單的宣承。
「算了我不問。」宣承見她沉默結束話題。過會兒又補一句,「以後可以做,你有潛質。」
井瑤以為他指來年藝術節,否定堅決,「以後我也不會報名。」
「我說的以後,」宣承揉揉她的頭,語氣認真,「長大以後,可以選擇你未來的時候。」
在井瑤的理解範疇,那要等大學畢業找一份工作。太遠了,她從未想過。
可宣承離那時好像會近一些,她問,「你以後要做什麼?」
「考軍校。」他若無其事留給她三個字,轉而用試卷壓住莎翁,「做題。」
呵,井瑤在心裡暗笑,該做題的是你,我又不念軍校。
她當然沒看完那些書。因為除去英語,還有無窮無盡亂七八糟的科目要學,井鷗早就放話,考不好整套沒收。
可莎士比亞,連同他的困惑、浪漫、悲憫、執拗以及那遙遠的他所創造的無數個世界成為井瑤孤獨青春期里唯一的光,這道光在這個平淡下午神奇地與她的夢連接在一起,以至於她產生要追隨這束光源狂奔的念頭。
至於終點,她想應該是自由。
教室里的學生們聽呆了。許久過後,來自零零後少年們的掌聲伴著歡呼聲此起彼伏。
井瑤示意噤聲,掃視一圈問,「聽出什麼了?」
「Love.」下面爭先恐後作答,說來說去也就一個單詞。
她攤手扯扯嘴角,「所以,不會考。」
教學回歸正軌。
然而這堂課過後,井瑤的大神史上又添一例——小井老師隨口能背莎士比亞。
下班前秦碩過來約飯,同時不忘囑咐,「你低調點,別上課跟學生們鬧。」
他惦記井鷗的囑託,加上沖托班剛剛開課,唯恐風言風語更加肆意影響到學生們對井瑤的印象。那些話談不上傷人但總歸不是好事,他希望她全身而退。
「今天不行,有約。」井瑤完全沒聽出後半句里的好意,鬧沒鬧她有數,也犯不著解釋。
秦碩來了興致,「你能跟誰吃飯啊?小白臉?」
她一樂,「有小白臉,也有小黑臉。」
「靠,你還真不挑。」秦碩見她後面書架上擺著粥鋪餐袋,似刻意收藏的樣子,指指問道,「這家合口味吧?」
井瑤半轉頭,臉上寫滿疑問,「你買的?」
「就說愛不愛吃吧。」
她抄起袋子卷巴卷巴投進垃圾桶,「一般。」
第10章 莎士比亞 3
小白臉是宣諾,小黑臉是宣承,晚上三兄妹約在奶奶家。
井瑤本不願來,可宣諾堅持,「就算不想見我哥,你不想奶奶嗎?她就盼著咱們仨和和睦睦,老太太見一面少一面。」
八十五歲的人,可不見一面少一面。
奶奶和外鄉來的保姆王姨住,家屬院最後一排綜合樓的一層,從前宣承小姑的房子。小姑家數年前搬到隔一條馬路的新住宅區,老太太念舊,說自己在這地方呆了一輩子,將來也得在這兒閉眼。
保姆是三年前井瑤回國後找的。奶奶算硬朗,走路步伐穩健,洗衣做飯全可自理,除了糖尿病身體各項指標皆正常。只是每次她來,空蕩蕩的屋子裡老人翻箱倒櫃去找好吃的的模樣都會刺痛她,奶奶說瑤瑤喜歡吃蘋果對吧?對,小時候恨不得拿蘋果當飯吃;奶奶說小姑給我買的進口核桃你要不要帶些走?帶著,平時得多吃堅果;奶奶說工作忙是不是總拿方便麵對付?肯定是,我一會兒出去給你買手擀麵。有時候會重複上一次說的,有時候又會開發出許多新花樣。可奶奶……應該很孤獨吧。她和宣承宣諾都長大了,連小姑的兒子也不再需要照看,孩子們有了自己的世界,這方天地於是變成偶爾停留說幾句話吃一頓飯的落腳點,可對老人來說,「偶爾」是日思夜想的期待,幾句話一餐飯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人間走一遭苦樂參半,而大多有外在表象的苦都可克服。比如疼痛,比如衰老,恰爾是那些全無跡象卻隱隱發作的苦最為難受難捱。比如孤獨,燈是亮的,冰箱裡食物滿滿,電視機頻道多至換不過來,明明衣暖飯香富足無憂,可以對話的人卻只有自己。孤獨是什麼沒有人知道,它太狡猾,總是神出鬼沒出現無影無蹤逃離。但人們清晰對抗它的方式,有且僅有的一種方式,不過是進行一場精心策劃毫無破綻的自問自答。
第11章
井瑤想給奶奶找一份陪伴。
提議通過電話,夾在幾句無關緊要的寒暄里說出來。井瑤和宣承小姑來往不多,聽得對方沒反對,緊鑼密鼓把事情敲定。王姨五十來歲,丈夫在鄉下務農,家中獨子在本市打零工。凡事講眼緣,適用那周井瑤來過兩次,手腳勤快幹活麻利,最重要的是對方沒有言聽計從一心只想保工作的虛偽——奶奶要吃餅乾被一把收走,換來一句「您要吃回頭咱買無糖的」——這讓井瑤想到從前生活在一起井鷗總叨念奶奶太寵小諾的情景,萬事妥協並非叫真正關愛。所以當王姨背著中介和井瑤說出心事,孩子在本市買房急需用錢,如果方便想提前預支三個月工資,井瑤猶豫兩天還是應下。經歷讓她學會防備,去警惕任何突如其來的靠近和無緣無故的請求,但井瑤決定為家人相信一次。這個決定建立起信任的紐帶,王姨一如最初盡心盡力,奶奶笑容漸多自此有了知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