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如此不在

    冀寒陽一直站在走廊外的盡頭一動沒動，這一步邁開，自己就不可能會再看見存希那明亮的笑眼，為什麼這麼多天以來，這個城市的所有人嘗遍了人間酸澀苦辣，卻依舊等不到春暖花開。

    冀媽媽穿著厚重防護服，這麼多天的連軸轉加上熬夜，凌亂的頭髮中不知又多了幾根銀絲，她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站在走廊盡頭的冀寒陽，手慢慢的抬了起來，拎著一雙球鞋。

    冀寒陽認出了媽媽，看見了球鞋，仰起頭，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將鞋放回去，冀媽媽做了一個拍拍的動作，轉身回了ICU。

    清晨，太陽依舊升起，寒氣卻依舊侵人，冀寒陽坐在醫院頂樓的圍牆上，扯下口罩，一口一口的抽著香菸，受不了那種嗆味，陣陣咳嗽。

    醫院的門口，雖所有的商業都關門了，可依舊有人送來了各種不一樣的鮮花，有菊花、月季、梅花，延延綿綿從醫院的院牆邊擺到了路口，有人站在馬路的對面長久的鞠著躬。

    孤獨的身影只有鐘聲陪伴

    敲進了城堡卻敲不進你的心

    冷淡的表情只剩風霜遮掩我的身軀

    遮住了天地遮不住你的情

    「冀醫生，十床，十床的那個阿姨情況不好……冀醫生……」

    冀寒陽從欄杆下翻身跳下，向樓梯口衝過去，地下留下一堆只抽了一兩口的菸頭。

    「冀醫生，你沒帶口罩！」剛才打電話的小護士一臉詫異的看著衝進來的冀寒陽。

    冀寒陽一邊脫衣服，一邊問道:「怎麼樣了？」

    「血氧度起不來。」

    「幫我換衣服。」平常需要二十分鐘才能換好的防護裝備冀寒陽只用了一半的時間。

    進到病房，值班醫生在，「冀醫生，血氧度突然降到79%！已經抽血化驗了，炎症風暴，情況緊急，必須馬上進行血漿置換淨化組馬上到了。」

    冀寒陽知道自己此時能並做不了更多的，退到了病床的一角，熱循環雙重血漿置換術（DFT）、EC-2A20膜型血漿分離器行CVVH、血漿透析濾過（PDF）多種血液淨化模式，這是目前清除炎症風暴因子最佳方式，可能扛過去的人沒有幾個，存希沒有，阿姨年紀大了，能嗎？

    霧珠模糊了視線，搶救組的人在病床邊幾乎在盲穿血管，血氧飽和度在回升，就在大家都送了一口氣的時候，監護儀又響起熟悉刺耳的聲音……

    「氧合指數掉到個位數，呼吸頻率高至80次/分，氧飽和度只有67%，血壓測量不出，……」

    所有醫護人員都在通力合作搶救，靜脈給藥......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想從閻王手裡搶人。

    在這十幾天來，冀寒陽見過太多次如此相似的場景，楊媽媽呼吸極為困難，神智卻極為清楚，沒有像其它病人一樣出聲哭喊著，說醫生你救救我，卻忍不住劇烈地掙扎，她忍住強烈的窒息感，目光似乎在這群圍著她的，穿著一模一樣的醫護人員中搜尋著什麼。

    當她看到站在一角的冀寒陽，目光停止了搜索，瞪大了眼睛，使勁的看著冀寒陽。

    冀寒陽往前走了一步，覆蓋住阿姨揪住心口的手，「阿姨，你想說什麼嗎？」

    楊媽媽沒法回答，只是將頭撇向一邊的床頭櫃，使勁的瞪著眼。

    冀寒陽打開柜子，裡面有一個相框和一套軍裝，冀寒陽把軍裝拿到阿姨手心裡拽著，把相框拿到她目光所及之處，那應該是一張過年時拍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監護儀發出最後刺耳的聲音，一條直線刺疼了每個人的眼。

    直到呼出最後一口氣，楊媽媽的目光都沒有離開那個相框。

    「通知家屬吧。」

    參與搶救的醫護人員沉默的退出病房，冀寒陽整理好被抓皺的軍裝，把相框擺在軍裝上面，照片上的姝雨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小女孩，應該說像極了楊媽媽。

    你們，我身邊的人，如此不在，餘生讓那些深愛你們的人如何走下去。

    冀寒陽感覺心抽搐的一陣陣的疼，從小到大那種優越感和無所謂的勇氣蕩然無存，替代的是一種不知如何用勁的茫然。

    楊媽媽走了，現在離去的人，只能自己走，家人都不能送別，但現在到醫院後門來，或許能送一送殯車。

    黃暮璃收到了冀寒陽的留言，看向了一旁剛喝完湯睡著的穆小柒，走近，在她身邊坐下，楊媽媽一直是她從小仰慕的人，在楊若曦家生活的那段不長的時間裡，她明白了家的定義，讓她對家有了嚮往，暮璃輕輕把人摟入懷中。

    「柒兒，楊媽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