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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47:05 作者: 蜜秋
晚上洗了個澡,對著鏡子仔細看了看,這張臉似乎比今天清早的時候腫得稍微好了點,但他不覺得那是掛水起的功效,時間過去,這些皮外傷總會自己好的。
他一向對自己的皮囊疏於照管,以前是,利寧不在以後更是。
他在乎的只是利寧,利寧崴了腳,他能背著他上樓下樓進臥室,一步路都不讓他走。
他那麼在乎,乾乾淨淨,像一支香雪蘭一樣的利寧,最後被他剖開了身體。
溫遇河捧著頭,覺得自己這副破敗的髒污的狗一樣的軀殼值得碎屍萬段。
這些念頭耗費他的心神,令他寢食難安,從事情發生以來,只要是自己待著的時刻幾乎都處於這樣的狀態,溫遇河知道自己無法改變,也不想改變,這是一種自虐,但唯有如此,他才能在心理上獲得堪稱絲毫的安慰。
手機定時鬧鐘響了,他怕自己忘了,定了個鬧鐘每晚十點上傳今天的行程日記。
這聲鬧鐘如同上帝之手,將他從沉思的如地獄一般的思魘中喚醒了過來,現實,現實有無數瑣碎,利寧不在了的世界他還依然苟活著,在監獄裡做工,吃飯,出操,睡覺,回到城市裡上課,記筆記,干工作,掙錢,甚至還有心情跟人打架,喝酒。
活著做過的每一件事,每一秒鐘,溫遇河都覺得是羞恥,利寧用他的命換來了他如今狗一樣的活著,他甚至可能長命百歲,活到80,90,這是一場漫長的酷刑。
鬧鐘循環往復地再度響起,溫遇河把它關掉,深吸了口氣,開始做每天他都要做的,卻又毫不關心的無數件瑣事之一。
他十分自覺地略去了打架進派出所這一段,既然秋焰處心積慮地替他瞞了下來,他只寫:上午10點至中午12點搬家,現常住地更改為二橋里春風苑小區3幢2單元303室,中午在家吃午飯,午睡至下午四點,後去社區醫院看病掛水,病案記錄如下。
他附上那會拍下的掛水和藥單照片,點擊確定,上傳。
然後又在app里單獨做了常住地址的變更。
這些弄好不到五分鐘,app的通知就顯示審批已通過,溫遇河點開,看到秋焰的審批回覆:社區醫院不行,明天去三甲醫院掛水,好得快。
溫遇河皺眉,忍不住「草」了一聲,他被這麼簡單的一句回復弄得十分焦躁,怒火上頭,三甲醫院社區醫院,有他媽的狗屁區別?500塊的藥就能比50塊的藥好得快?
秋焰,溫遇河腦子裡那張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臉,想起來就令他煩躁,那張臉看起來家境就很好,那張臉不懂社會為何物,不懂人體有強大的自愈功能,什麼都不懂,但是那張臉會對他說,你要往前看。
狗屁!
溫遇河無法卸掉這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怒火,他像夜空中熊熊燃燒的蠟燭,從兩頭燃燒,誓要將自己僅有的心力全都耗盡。
果然耗盡了,憤怒與悲傷交替折磨他,讓他昏睡在了新家的床上。
第二天中午他出現在好運來的後廚,豹哥一見到他就招手,把他叫到一邊:「你說的那個人我叫道上的兄弟幫忙打聽了,目前暫時還沒消息。」
「謝謝豹哥,不著急。」
豹哥摸頭說:「有點邪門,照你說的形容,這樣的人如果混這行的,應該怎麼著也不至於默默無聞,但我昨晚上問了一大圈,都說壓根沒聽過這個名字。」
溫遇河想了想:「名字應該不會錯,是被抓到派出所後警察核實的。」
「哎你說,他會不會平時用的都是花名?就像你們都叫我豹哥,但我其實本名叫李滄,你去打聽李滄,保管什麼都問不到,但你打聽豹哥,那消息可就多了。」
的確是有這種可能,溫遇河說:「那……他的花名真就不知道了,算了,這個人其實也不重要,也許真就只是偶然碰見的瘋子,就算有什麼,他也只是個小嘍囉,找到他也沒啥用。」
溫遇河覺得他要解開的題太多了,齊修是最不重要的一個。
這幾天不用去司法所上課,少跑了一頭,早上能多睡會兒,然後中午去飯館,忙過飯點後下午找個社區醫院掛水,晚上再繼續忙。
有時候上午起來能碰到張一枝在家,她給人做家政,出工量不穩定,有時候一天趕好幾趟,有時候連著幾天沒生意,溫遇河看她發愁下個月吃飯錢都不夠,給她出主意,說普通家政的競爭太激烈,建議她往月嫂的方向學習學習,月嫂賺得多,而且都要住家,以後連房租伙食費都省了,賺的錢都是淨賺,她還念過大學,很多有錢人家喜歡有文化的月嫂,會很吃香。
張一枝笑著說:「哎喲,你跟朗哥說的一樣,他也叫我去做月嫂,說我年紀輕體力好心又細,唯一的缺點是我沒生養過,有些僱主可能不太信任我,所以一定要去考個專業的證才行。」
溫遇河說:「是吧,這方面我也不了解,連這種證都有了?」
「有!還很貴!我看了幾個培訓班,照我現在這賺錢速度,怕是要攢半年才夠。」
溫遇河突然想到秋焰說過的一些話,跟張一枝說:「那個,社矯官不是說司法所還有職業技能培訓幫扶這塊嗎?要不然讓社矯官幫忙想想辦法,說不定你那學費都能省下來。」
張一枝一愣:「是嘛?」跟著卻又喪起氣來:「唉,花那麼大代價拿到證又能怎麼樣,我這個案底,有哪家敢雇一個對人捅過刀的月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