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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47:05 作者: 蜜秋
    「行啊。」溫遇河拿T恤下擺擦了擦汗,程朗有些抱歉地說:「這老房子,我爸媽都不喜歡開空調,也就沒裝,挺熱吧?」

    「熱不過牢裡頭,那裡頭才是真熱。」溫遇河刮著魚鱗頭也不抬地說。

    沒人介意,程朗也點了點頭:「是,真熱。」

    張一枝摘菜洗菜,溫遇河熱油燒鍋,四個菜很快裝了盤,菜端上桌,雖都只是簡單的家常菜,但蔬菜碧綠青翠,紅燒魚湯汁稠亮,無論賣相還是色澤還是氣味都惹得人饞蟲大發,張一枝讚嘆一聲,說:「難怪上午你跟社矯官說你能找著活兒養活自己,你這去飯店廚房打下手太屈才了,應該直接掌勺做大廚。」

    程朗去冰箱裡拿酒,放進去才一個來小時,不是很冰,溫遇河看著酒杯里泛白的啤酒花,想起上午秋焰那張皺著眉的臉,對他說:「後廚?你不是說要去考成人本科嗎?去後廚打工還哪有時間備考?」

    那時溫遇河耐著性子跟他解釋:「社矯官,那也得等我溫飽問題解決了不是?馬斯洛需求里最基本的都沒滿足,其他談什麼?」

    秋焰瞪了他好一會,卻沒再說什麼,也許是找不到反駁的詞。

    單純,幼稚,溫遇河說不清對這位社矯官什麼感覺,羨慕這份單純?也許更多是討厭。

    三人先碰了一杯,命運在他們身上突如其來地轉了個大彎,讓他們在此刻萍水相逢。

    程朗菜吃得不多,酒卻從第一杯起就跟開了閘一樣,一杯杯往肚子裡倒,他摘了眼鏡,身上斯文人的氣息少了很多,眼睛很快喝紅了。

    張一枝拍拍他的肩,程朗卻一笑:「不用,不用安慰我,真的,我不需要。」

    他靜靜地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刑罰,這是我該受的。」

    這頓飯吃的很奇怪,一開始大家閒話家常,說說笑笑,卻在幾杯酒之後迅速陷入沉默,三個門悶頭各自喝酒,氣氛壓抑得很,到後來又漸漸有了股不管不顧的架勢,程朗喝了那麼多卻始終沒醉,他說怎麼都不吃菜呢,小溫做的這麼好吃的菜,不吃多浪費。

    到最後一桌子菜被三人吃得乾乾淨淨,酒也沒剩幾瓶,溫遇河覺得自己應該已經醉了,但不十分確定,似乎意識還是清醒的,但站起來時人已經開始發暈。

    啤酒而已,來得快,散得快,一會回去路上走走就消了。

    已經快十點了,張一枝讓倆人晚上就在這裡住下,兩人卻都不肯,程朗說可以坐夜班車回廠里,溫遇河說他出去走走再坐公交。

    兩人一起下了樓,出了巷子口互相道別,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照著醫科大碩大的門牌,溫遇河站在馬路這邊怔怔地看了看,然後渾不自知地跨過馬路朝對面走了過去。

    沒人攔著他,十點的夏夜,大學門口仍舊是熱鬧的,保安也沒看出來這個渾身酒氣的傢伙早已不是本校的學生,溫遇河像一尾魚,混在人流里隨波逐形,他的腦子愈發混沌,恍然自己還在這裡念書,這麼晚歸不過是在圖書館或是實驗室做久了功課,現在正要回到寢室。

    待他站到寢室樓下,摸遍了全身卻怎麼也找不到樓幢卡,宿舍樓管理員也沒懷疑他,只問道:「哪個寢室的?登記一下再進去。」

    溫遇河拿起筆,下意識就要寫下308,然後突然清醒過來,朝管理員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喝多了,我不住這兒,跑錯樓了。」

    管理員嘖了一聲:「你們這些學生整天就知道喝酒,家長把你們送來讀書是來叫你們喝酒的?」

    溫遇河腳踩棉花,模模糊糊地繼續朝前走著,穿過記憶里的燈光球場,紫竹林,大草坪,這條路他走過無數遍,跟利寧。

    然後怔怔地發覺已經走到了實驗樓樓下,十點了,樓上還亮著一排排燈光,會是誰還在繼續做實驗嗎?以前離開實驗樓最晚的人里總也少不了他,他一下樓,就會看到站在台階上等著他的利寧。

    溫遇河在台階上坐下,六月初的夜風還是清涼的,他閉上眼,就那麼一小會,放任自己以為前面的兩年都不存在過。

    「溫遇河?」

    接連聽到兩聲叫他的名字,溫遇河緩緩睜開眼,見到站在他面前的江小杭。

    「小杭?」溫遇河沒想到竟然能遇見故人,江小杭也很驚訝,扶了扶眼鏡框,走過來站到他跟前:「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溫遇河渾身軟綿綿的,站不起來,仰頭看著江小杭,淡淡笑了笑:「沒看錯,是我。」

    江小杭在他旁邊坐下來:「你出來了?什麼時候出來的?」

    「三天,四天前吧,提前假釋了。」

    江小杭沉默了會:「你還好嗎?」

    這問題太大,溫遇河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籠統地說:「就這樣吧。」

    對江小杭他不必要撒謊,他是他們的朋友,他和利寧的戀愛,江小杭是唯一的知情者。

    最開始江小杭是利寧的中學同學,大學同學,後來成了兩人共同的朋友,甚至溫遇河當年執意要偷走利寧的屍體,還是江小杭告訴他在哪家殯儀館。

    當然,江小杭並不知道他會幹出那麼大的事,只以為他是去見利寧最後一面。

    江小杭垂著頭沉默著,他覺得很意外,意外過後又湧起幾分曾經沒來得及宣洩的怒火,覺得自己有很多話要說,比如問他為什麼要解剖利寧的屍體,人已經死了,綁匪撕票,不管怎麼撕票,終歸是死了,兇手一目了然證據確鑿,讓利寧安安靜靜完完整整地離開不行嗎?比如他曾經利用了自己,江小杭也後悔過,如果當時不是自己告訴他地址,後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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