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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44:52 作者: 滾生生
況戍沒有動身:「我就在這裡。」
辛雪稚似乎是嘆了口無聲的氣,他本想再多看況戍幾眼,但是疲憊感轉瞬及至,意識墜入黑暗。
夜更深時,況戍也累了,身體伏在床邊,始終牽著辛雪稚一隻手。
高空明月靜懸,窗外大雪紛飛。夜色愈濃。
病房的光調至昏暗,靜謐的空氣流淌其間,好像一層薄紗溫柔地籠罩在兩人身上。
況戍的臉頰緊貼著辛雪稚的手背,眉心正不安寧地拱起,深長的溝壑陷在中央,他的眼皮微小地顫動著,忽而,身體驚慄般抖了一下,似乎正在被某個可怕的夢境拉扯。
下一秒,他忽然驚醒。房中尚未出現任何響動,但他已經撲到了辛雪稚臉邊,緊接著,就見辛雪稚眉心一蹙,張嘴猛地吸了一口氣,雙眼剎然睜開。
那讓人無比揪心的急喘聲再次降臨,心電監護儀爆發出尖叫。
「雪稚!」
況戍猛拍下呼叫按鈕,雙手扶住辛雪稚的肩膀,害怕他傷到自己。但這次的呼吸障礙似乎比之前的更加嚴重,已經徹底超過了人體忍耐的極限,在越來越驚心的喘哮聲中,辛雪稚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
「雪稚、雪稚......」
況戍除了痛心和顫抖,在這種狀況下根本無能為力。
醫護人員很快衝了進來,將病床圍得水泄不通,況戍讓到一邊,看著醫生給辛雪稚注射各種各樣的液體。
喘息聲減弱了,通過人員間的縫隙,況戍看到辛雪稚把頭偏了過來,用一種近乎慘白的目光盯著他。
況戍肝腸欲斷,可他沒辦法靠近他、撫摸他,只是踉蹌著往前聳了半步。周遭雜響,唯有他們的目光交融於無聲。
忽然間,辛雪稚的眼皮無力地合上了,況戍驚疑抬頭,就見護士白著臉對醫生道:「心率沒有了!」
醫生鎮定指揮:「上除顫儀,大家注意散開!」
況戍的心跳在胸膛中猛擂,恐懼擰成一柄利刃直搗大腦,隨後再向全身漫開絲絲縷縷的麻痹感,耳鳴陣陣,身體成為僵硬的空殼。
恍惚的視野中,他看到辛雪稚的身體在除顫儀的刺激下起伏,大腦正在拒絕讀懂這一切,只讓他眼神發直地看著。
他的目光跟著辛雪稚的胸膛起伏,跟著辛雪稚的髮絲黯淡,跟著辛雪稚的臉色灰敗。
然後,辛雪稚不再動了,他的目光就轉移到醫生身上,跟著對方呼氣,跟著對方收起除顫儀,眼看著對方朝自己走來。
「況先生。」
耳道似乎灌滿了水,一切聲音都那麼邈遠而不真切。
「況先生?」
雙眼沒有焦距,裡面漆黑無光,像兩個虛無的黑洞。
「況先生?您在聽嗎?辛先生暫時脫離危險了。」
重要的關鍵字成為窮途者的救贖。
「什麼?」他快要僵化徹底的眼珠終於滯緩地轉動起來。
醫生臉上帶了笑意,重複了一遍:「病人脫離危險了,現在情況已經穩定,您別擔心,有什麼事情隨時呼叫。」
「啊......」況戍肩背一垮,整個人如獲大赦般嘆息著,「好......」
然後,他抹了把臉,邁著兩條沉重的腿往外走:「我去......我去外面透口氣......」
醫護人員非常熟悉家屬的這種狀態,並未出言打擾,檢查過辛雪稚的各項指標之後,幫他合好衣襟蓋上被子,安靜地離開病房。
腳步聲漸漸遠去,況戍背靠牆壁而站,四肢因為過度驚懼發軟發麻,從打火機躥出的火光因此而顫抖。
他鮮少抽菸,上一次需要靠尼古丁麻痹情緒還是在幾年前復建的時候。
火星咬著煙條,漸漸往他的嘴邊蹭去,然而他不曾察覺,眼神沒有重量地虛浮在空中,似在沉思,又似哀傷。
「況戍?」
有人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恰好火星碰到他指尖,吃痛地甩滅菸頭,摁癟在垃圾桶中。
走廊那頭,曹月攙扶著辛鶴霄緩緩走來。
「伯父。」況戍迎上去,扶住辛鶴霄另一半身體。
辛雪稚是天慧的常客,資料庫里有關於他的詳細信息,緊急搶救之後醫院自然會把消息通知到家屬手上。
辛鶴霄今天不知怎的一直沒睡,電話響起時,曹月迫不得已讓他親自接了電話。
「他睡了啊?」還沒走到門口,辛鶴霄迫不及待地通過窗戶,看到了病床上的人。
況戍:「恩。」
曹月紅著眼,在一旁喃喃道:「搶救過來就好......搶救過來就好......」
進病房前,況戍鬼使神差地朝後一瞥,在拐角處,他看到了杜晨。
那人偷偷摸摸地藏在牆壁後面,被況戍發現後,沒有像以往那樣倉皇地逃跑,而是深深地與之對視一眼。
那是極端複雜的眼神,與他對辛雪稚的感情一樣複雜。
況戍並不在意這個小小的角色,他已經把辛鶴霄扶進了病房。
辛鶴霄坐在床邊,頭髮垂著,面容憔悴而消瘦,他本要去碰辛雪稚的手,懸在空中猶豫片刻,還是放棄了。
這個不善表達的父親,直到此時,也不知道怎麼跟兒子親密。
威風了大半輩子的人,竟像個孩子般,雙手無措地擱在腿上,看了辛雪稚良久,忽而,他轉身對著況戍道。
「實在不行,我們還是同意醫械移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