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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1:18:54 作者: 嘉予
    所幸蔚媽媽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並無大礙,周知意和蔚思把她攙到沙發上,幫她擦了碘伏。

    「阿姨,對不起,我剛剛……」周知意話說到一半,哽住了。

    蔚媽媽捂著臉,淚水從指縫裡一滴滴掉出來,只是搖頭。

    喉嚨一陣澀痛,周知意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鼻頭酸得厲害,她低頭吸了吸鼻子,朝蔚思笑了笑。

    「照顧好阿姨,晚上把門鎖好,我……我走了。」

    周知意快速穿過狼藉的小院,一秒鐘都不願多待,腦子裡反反覆覆的,都是那些混亂的場景。

    周知意啊周知意,你可真是出息了,連朋友的爸爸都敢打,你像個小丑似的上躥下跳,又算怎麼回事呢?

    腦子都被熱化了嗎?

    她慢慢回過神來,覺得茫然,也覺得好笑,更多的,是一陣從心底里躥上來的無可奈何。

    周知意走出大門口,蔚思追了上來。

    「依依!」她拽住了周知意的手,「你先別走,我幫你擦點藥。」

    「不用,一點小擦傷,明天就好了。」周知意抽回手,「你快點回去照顧阿姨吧。」

    大概是猜到了她的反應,蔚思咬了咬唇,往她手心裡塞了兩張創口貼。

    而後,她退後一步,彎下腰,深深地朝周知意鞠了一躬,「我替……我爸向你道歉,對不起。」

    「你這是做什麼!」周知意擰著眉心將她扶起來,蔚思一垂眼,一滴淚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滾燙,燙得她胸口火燒般地燥。

    「以後別這麼傻了,就當沒聽到,別再為我出頭了。我們小孩子,是打不過大人的。」蔚思的聲音冷靜到近乎冷漠。

    「你……」周知意想問,你為什麼不反抗?也許你反抗過一次,反抗過兩次,反抗過三次四次,他就不敢了。

    可在此情此景下,這些話她說不出口。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不要忍,不能忍,越是忍受就越會被欺負,要學會反抗。」

    蔚思看著她的眼睛,輕輕一笑:「其實我以前也像你這樣反抗過,可我打不過他,我嘗試過報警,可警察斷不了家務事,被教育一通,最多被關上幾天,就一切如初了,下一次,他會打得更凶。我還……」

    蔚思停頓片刻,唇角浮起一絲苦笑,「最恨的時候,我甚至想過……想過殺了他。要麼他死,要麼我死,也好過這樣沒有盡頭的忍受。可是……」

    她聲音忽而哽咽,「可是我死了,我媽怎麼辦?她沒有文化,又殘疾,找不到工作,沒有蔚長林掙錢,她該怎麼維持生活,我又拿什麼讀書?」

    周知意咬著唇,眼睛狠狠盯著自己的腳尖,喉嚨發緊,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是啊,該怎麼辦?

    「我只能忍。」

    蔚思扯了扯唇,輕聲安撫她:「其實蔚長林不常發瘋的,只要順著他,把他哄好了,他就不會發了瘋地打人了。今天這個情況,只是例外,真的,你別擔心,還有一年,等我考上大學,等我有能力打工掙錢照顧我和我媽就好了。」

    蔚思的一字一句都猶如皮鞭抽過周知意的耳朵,她垂著眼,只是沉默。

    她第一次正視自己的衝動,發現自己的無知,意識到自己那異想天開的勇敢和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傻氣。

    從前她自信自己活得灑脫勇敢,不憋不屈,不服就干,總是看這個不過眼,看那個不如意,也會覺得是世界虧待了自己。

    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從前被保護得太好了,沒有真正見識過生活的滿地雞毛和一團狼藉。

    生活里有太多的不想忍而不得不忍,或許每個人都是在不斷的取捨和忍耐中,被磨礪著走過吧。

    十七歲的周知意站在少年和成人的分叉口,隔著一道成年的大門,第一次審視自己,思索著滿腦子想也想不通的問題。

    ******

    周知意反覆做了兩次深呼吸,唇角提起,放下,提起再放下,把頭髮放下來遮住額頭,把剛剛的那場鬧劇從腦海里剔除埋進心底,才抬手推開了大門。

    院子裡燈還亮著,徐碧君卻沒像往常一樣躺在搖椅上聽收音機。

    周知意叫了聲奶奶,大步走進堂屋。

    一腳踏進去,她怔楞了下——陳宴也在,正曲著長腿坐在小茶几前幫徐碧君修風扇。

    「我去洗澡了。」周知意嘀咕了聲,就要回房間。

    徐碧君叫住了她,「站住。」

    周知意心裡一咯噔,以為是額頭露餡了,下意識撥了撥頭髮。

    徐碧君看著她:「怎麼不跟阿宴打招呼,沒禮貌。」

    「哦。」周知意抿了抿唇,懶洋洋道:「阿宴晚上好。」

    陳宴唇角扯了下,聞言放下了手裡的工具,抬頭看過來,看到她的臉,唇角忽而又扯平,眸光深冷地看著她。

    「叫哥,沒大沒小。」徐碧君說完,起身朝她走了過來,「鼻子怎麼了?」

    周知意一怔,「鼻子……不是好好的嗎?」

    「鼻子怎麼破啦!和人打架了?」老太太的聲音揚起八度。

    周知意掏出手機一照,「嘖」了聲,鼻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蹭破了一點皮,紅了一塊。

    怪不得蔚思給了她兩塊創口貼,她竟然絲毫沒感覺到疼。

    陳宴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手裡的工具,下頜線冷峭,眸光黑沉,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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