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2023-09-20 01:16:08 作者: 江亭
    雷托沒有馬上接話,只看了他一眼。他異常的沉默讓林奈更警覺。

    過了一會兒,雷托說:「如果我說,我的目標不是他,而是你呢?」

    林奈挑眉:「我?」

    「你,林奈·列弗,全南斯拉夫人民軍唯一一個能在兩公里半距離成功殺死目標的狙擊手,塞爾維亞最優秀的特種兵。」雷托用欣賞的目光看他:「林奈,別沮喪,別覺得你被我坑騙了。坑騙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個局我花了很長時間,一遍又一遍地推敲,所有的細節和步驟都要保證毫無破綻,為了你。」

    林奈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面上仍然不動:「所以呢?我該給你頒一朵小紅花夸一誇你嗎?」

    雷托聽明白了:「你不相信我。」

    「我憑什麼相信你?」林奈反問。

    「我沒必要撒謊。」

    他是真的不屑於、懶於撒這個謊。林奈幾乎就要相信了。

    但一部分理智告訴這個說法很奇怪。雷托是上校,是波赫政府軍的高級軍官,這樣的人是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單獨的士兵花費心思的,就像市長不會親自督導一個小偷偷錢包的案件。這倒不是林奈貶低自己的價值,認為自己不值得費心思,而是他充分明白官僚系統的運作原理。像是雷托這個級別的軍官,他的目標應該是和他同一水平或者更高水平的人物,比如貝爾拉莫維奇,南斯拉夫人民軍的上將、戰功赫赫的領袖。

    扳倒這樣一個人對雷托來說才有意義,才是值得稱道的。往後,當波什尼亞克人提起雷托·法布里奇·索洛納扎羅夫的時候,他們會說他憑藉一己之力以弱制強,讓人民軍的上將栽了個大跟頭。而不是,他抓了一個塞爾維亞狙擊手。這有什麼可說的?

    雷托嘆了口氣,耐著性子解釋細節:「你想想,我有很多種方法能讓貝爾拉莫維奇吃苦頭,但我挑了一種最高調、風險和成本都最大的方法,在首都中心開闊的廣場上找來一千多人配合演了一出刺殺。為什麼?因為這必須是一次像模像樣的狙擊任務,一個難度很高,別的人不能完成的任務,一個只有你能做的任務。」

    「連歌劇院這個地點也是千挑萬選的吧?」林奈明白過來。

    雷托承認:「我們一開始有五個方案,只有歌劇院的地理位置能夠安排兩公里以上的射程,其他的要麼太近,要麼太遠。這個地方是為了你專門設計的。」

    「這麼大費周章地抓我,你想讓我為波赫政府軍服務?」

    「這是一方面的原因。波赫政府軍的確實力不足,需要大量優秀的人才來應付接下來越來越緊張的局勢。如果你肯投降的話……」

    「不可能。我不會背叛自己的民族。」

    「你不背叛自己的民族,但他們也許已經將你視為叛徒。你被我們抓了,關在秘密房間裡,沒人知道這期間我們對你做了什麼,很有可能洗腦了你,讓你回去做間諜……」

    「那就讓軍部去調查,沒有證據的事情,也不會誣陷在我身上。」

    「這可不是講不講證據的事……」

    「那就把我送到軍事法庭上去!」林奈不自覺拔高聲音:「即使要坐牢,坐一輩子牢、死刑、流放、苦役都好,但我不會背叛我的民族。上校先生,我把話放在這裡,我是塞爾維亞人,讓我變節投敵,你做夢!」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默僵硬。

    雷托的表情淡淡的:「你想過拒絕招降的下場嗎?」

    林奈很坦蕩:「我是軍人,上戰場前就做好一切準備。你們可以判我死刑,但死的時候,我依然是稱職的軍人。」

    雷托搖頭失笑:「死刑?我會簡單地讓你死?」

    林奈回以無所畏懼的目光。

    男人撫摸他的臉頰:「不要逞能。我可以把你軟禁起來,手腳全都綁了,每天找不同的士兵輪姦你,直到你理智崩潰成為一個瘋子。我還可以在你身上試驗各種生物毒藥,你知道的,德國人留下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配方,而他們現在正忙著演大團圓①。又或者......」

    他故意拖長語調:「我可以把整件事包裝一下,把贊別法伊描繪成一個平民英雄,犧牲在罪惡的塞爾維亞人手裡。明天,大街上就會有大學生開始遊行,然後我找人模仿你的筆記寫一封語無倫次的公開請罪信,登報三天,不出一個星期,林奈,你相信我,所有塞爾維亞人,所有你的族人,都會視你為懦夫、膽小鬼、寄生蟲,他們痛恨你、唾罵你,連三歲的孩子都可以在畫紙上把你畫成魔鬼的樣子。你的祖國因為你蒙羞,你的信仰、你的情操、你珍惜的所有的一切......分毫都不剩。」

    「你敢!」林奈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我敢這麼把你抓來,我就敢這麼毀了你。」雷托親吻他的臉頰:「也是時候,讓『大塞爾維亞人』嘗一嘗任人魚肉的滋味了,是不是?」

    這是個表達問候的面吻,是紳士的禮儀。除了那句威脅,這位年輕英俊的波赫政府軍上校表現得毫無破綻,充分展示了良好的教養。即使身居陋室,他依然坐姿端正,軍靴一塵不染。

    但林奈看出了點別的。軍人很少是有潔癖的,因為到了戰場上,沒有軍人是乾淨光鮮的。他們時常要忍受二十四小時甚至更長時間地泡在泥水裡,鞋子就沒有乾燥的時候,衣服到最後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如果一個軍人的軍靴是漂漂亮亮的,要麼這是個只坐在辦公室里紙上談兵的紈絝貴公子,要麼就是個心理不正常的變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