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頁

2023-09-20 01:14:50 作者: 迦南之野
    「不對。」蘇杭的聲音如同先前一般冷淡,「命運不公,可生命從來都是平等的,你可以打壓她人的人生,改變她的命運軌跡,但你永遠沒有資格凌駕、剝奪她人的生命。」

    「這樣嗎?」他這話與其是對著蘇杭說的,不如說是對著自己,「我還以為像你們這樣的高高在上的審判者,是從來不會懂這樣的道理的呢。所以,你也認為自己不是無辜的了?」

    無辜?

    「行走在白與黑、善與惡的人……」蘇杭淡淡地說,「一隻腳踏進天堂,另一隻便跺入地獄。」

    雨聲開始變小了,由暴雨漸漸演化成了淅淅瀝瀝的雨線,落在樹葉上的時候,不再被撞得粉碎,轉而匯聚從葉尖滴落,無聲掉進土壤裡面。

    所以,無辜嗎?手上沾染鮮血的人,哪裡來的無辜可言?

    蘇杭再次抬眸的時候,於業生已經不再看他了,他盯著地上女孩的身體,牙齒在口腔中磨出聲響,他的指節顫抖著,猶如一條條扭曲的細蛇。

    他明白,於業生已經開始暴走了。

    蘇杭凝眸,下一秒,沒有任何猶豫地提刀迎上。那刀身落在於業生的腕骨的時候,沒有出現預料之中的整條手臂都被鋒利的刀刃削斷的情況,反而有一種像是撞擊在砂石一般的鏗鏘之感。

    他已經不能稱作是人類了,蘇杭不能掉以輕心,他借力飛身而起,抬腿磕在於業生的胸口,兩人同時退後幾步。蘇杭落地瞬間,再度揮舞著長刀斬了過去,長刀划過空氣的時候,帶起簌簌風聲異動。

    這是蘇杭第一次任務,以往的時候,他只在訓練場同機器格鬥。於業生的狀況已經接近癲狂了,這不是那些設定格式的機器能夠比擬的,他的指節劃向蘇杭咽喉的時候,再近一分就能立刻讓蘇杭的頸骨斷裂。

    但是——他永遠也近不了那一分。

    雨聲終於止住,陽光重現人間。

    於業生嘶啞著,他抬手捂住咽喉,試圖止住那裡汩汩而流的鮮血。蘇杭站在他的身前,垂眸看著他。

    「哈……」於業生笑起來的時候,肺部就像是灌了水一樣,他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溺在水裡,「你……你知道嗎?」

    蘇杭皺眉,他蹲下神。

    於業生看著蘇杭的眼臉在自己的眼瞳裡面變得清晰起來,其實在沒被追捕之前,他有思考過,自己會遇上怎麼樣的行刑審判者。男的?女的?成熟穩重的大叔或者是上了年紀還拿得動刀柄的老頭子?容貌姣好的女人還是身材豐滿的少婦?

    這個遊走在光明與黑暗,生與死之間的龐大的暴力組織,形成人員各式各樣,什麼妖魔鬼怪都有。

    可惜,在他的設想中,蘇杭只有男的這一條符合。

    這個審判者出乎意料的年輕,甚至恍惚讓於業生想起自己記憶中從未見過的弟弟。

    於業生一直覺得自己的弟弟應該也是這樣的,既長得好看,揮舞刀劍的時候,又帥得讓人睜不開眼睛,就像是看到刺眼的光一樣。

    幸運的是,後來他真的遇見了。但那人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一個女孩兒。

    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一個不嫌棄他滿身傷痕,願意對著他露出笑意的女孩。

    可惜後來,他把她殺了。

    「我……我只殺過一個人……」於業生張著嘴,頭拼命地想往上仰著,看起來好像是想離蘇杭湊近一點,好得以讓蘇杭聽清楚自己說的話。畢竟,他已經沒有力氣說得很大聲了,「我遇見那個人的那……那天……好大的……太陽,刺……」

    他睜著眼,腦袋輕輕磕在了地上,於業生已經沒有了自主呼吸。

    ——他死了。

    蘇杭站起身,他在於業生的話中聽出了一絲異樣。執令司那邊接到指令的時候,於業生被指控殺害了一對夫妻,還將那夫妻的孩子給擄走了。如果是按照於業生臨死前說的話?這並不符合實情。一個人臨死的時候還會撒謊嗎?

    蘇杭的眉目一直未舒展過。

    他轉身要走,卻瞥見於業生那黑色衣料之下的血跡,滲透在上面,毫不起眼。

    不對……他只是刺穿了於業生的咽喉,他沒有對於業生的腰腹下手。

    蘇杭握著還在滴著血水的長刀,輕輕挑開了於業生的衣服,他瞳孔緊縮如針——於業生的腰腹早已被利爪刺穿,傷痕累累,那血肉模糊在一起,幾乎像一團爛肉。

    早在蘇杭出手之前,他已然是個將死之人。

    蘇杭愣住了,這個還未成年的,就已經抗下了家族事宜的年幼的家主,出手時狠絕、冷厲、殘酷,但說到底也不過只是一個孩子而已,他不明白為什麼於業生在受了這麼嚴重的傷的情況下,不逃跑,而是選擇和他對壘。

    如果他逃跑,只要他選擇逃跑,以他暴走時的速度,他可以很快離開這座破敗的林間木屋,在暴雨還未將歇之前就達到人群密集之處,到時候不論是十方會亦或者執令司,想要抓住他,都要費很大的功夫。而但凡只要拖延著,以他們的身體性能,傷口會慢慢恢復,生存的機率也就隨之增加了很多。

    可他沒有這樣做。

    「只殺了一個人嗎?」

    蘇杭心臟跳動如同擂鼓,他看向地面,那方才沒有聲息的女孩早已如同水汽蒸發般地消失了。

    他轉身,那籠絡在潔白如新,只染著一點血紅痕跡的襯衣之下的心口霎時被刺穿了骨肉,骨裂般的疼痛瞬間如潮水席捲全身,連帶著血液一同沖向四肢百骸,壓迫著胸腔那顆跳動的心臟,幾欲破裂!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