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歡迎你回來。蘇娓

    那一年，曲洋蛟的母親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因為忍受不了父親的花心濫情。

    她走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人，就像尋常一樣出門買個菜，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但其實曲洋蛟是有感覺的，是的，他有感覺，母親要走了。

    母親離開那天，天色其實不大好，母親提著個菜籃子出了門，臨走之前，曲洋蛟喊了她。

    母親回過頭，一雙漆黑的眸子看著她。

    母親的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曲洋蛟身上遺傳父親很多，但那雙眼睛，屬於她母親。

    一陣風吹來，母親額前的碎發隨風浮動，遮了眼，然後她伸手撩了下，那樣隨意的動作，在曲洋蛟看來極其的美。

    事實上，母親的確是美的，在當時是附近數得上名的美女。

    跟父親結婚時，也被稱為一對佳人。

    曲洋蛟甚至見過跟父親有過露水情緣的幾個女人，相貌乃至身材都不及母親的十分之一。

    他當時真的不太明白，為什麼父親放著這樣好的母親不愛，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攪合在一起。

    母親當時對他很委婉的一笑，問他：「怎麼啦？是不是要我給你買好吃的？」

    曲洋蛟想：我是想讓你買好吃的，但是我還能吃得到嗎？

    他就那麼怔怔的看了母親幾秒，然後道：「我可以跟你一起走麼？」

    他用的是「走」，而不是「去」。

    母親當時愣了一下，跟著扯唇溫和的笑，說：「不行喲，洋洋得留在家裡看家……還有，看著你爸爸。」

    曲洋蛟垂在兩側的手指骨節收緊，過了會兒後，又說：「那我留下，對你來說是不是會更好？」

    母親站在那裡，眼眸處泛了紅，但是嘴角依舊帶著笑，她點點頭，很輕的「恩」了一聲。

    曲洋蛟就那麼看了母親幾秒，這才道：「我想吃花生酥。」

    母親的眼裡沁出了淚，再次點頭，說：「好。」

    曲洋蛟沒有再說話，母親也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就那麼互相看了幾秒。

    然後，母親轉身離開，曲洋蛟看見了她抬手擦淚的動作。

    可他自己，卻一滴眼淚都沒有。

    那個時候他在想，母親這麼好，肯定能夠遇到一個真正對她好的男人吧。

    而父親……父親他活該失去母親。

    他其實很想跟母親走，是真的想，特別想，但他知道母親作為一個普通的沒什麼文化的女人，一旦離開了雲鎮，去別處生存並不是那麼容易。

    他不想給母親增加負擔。

    再者，母親若是未來遇到一個喜歡的男人，他會再次成為母親追求幸福的絆腳石。

    他不能去害了母親。

    那一天，母親真的沒有再回來，但她收到了母親給他買的花生酥，是隔壁鄰幫忙帶回來的。

    他此前，一直沒有哭，卻因為看到那一袋花生酥，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那時候張燚去找他玩，她母親離開的事情還不被人知曉，或者只有他一人知曉。

    他哭著推開了張燚，跑了，朝著南山的方向。

    張燚想追他，但張燚從小就一文弱書生的模樣怎麼能追得上經常調皮搗蛋的他呢?

    他再次回來時，卻不是找父親，而是去了蘇凝香家。

    懷裡，還抱著母親給他買的那袋花生酥。

    蘇凝香只看了他一眼，便讓他進來了。

    之後，給他下了一碗雞蛋面，又給他做了個果盤，倒了杯茶。

    等他全部解決後，才悠悠問了句：「咋回事啊，看著失魂落魄的。」

    他顫抖著睫毛，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蘇凝香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聳著肩道：「不想說算了，我也不是特別有興趣去聽。」

    說完，她站起身就要走，而他就在那時問了她一句。

    「你在什麼情況下，會丟下自己的孩子走掉？」

    蘇凝香腳步一頓，轉眸看了他片刻，又回去坐下，看著他。

    可她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淡淡反問了句：「怎麼？你媽丟下你走了？」

    被戳破心思的少年都是極其敏感的，他皺著眉，坐在那裡不說話，臉色極其難看。

    蘇凝香嗤笑一聲：「你母親倒是能忍，要是我，早走了。」

    女人，尤其是對感情看重的女人，多半都受不了父親那樣的男人，曲洋蛟知道。

    「可是她沒有帶我一起走。」

    哪怕他心裡諸多對母親未來的考慮，可只要母親願意帶她走，不管未來多苦，他真的都可以堅持。

    可是母親沒有。

    蘇凝香說：「當然不能帶你，帶你她還走得了嗎？」

    曲洋蛟說不出話。

    蘇凝香說：「別嫉恨你母親，實話，作為女人，我同情她……還有你剛才是不是問我會不會丟下自己的孩子？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會……女人呀，在沒有別人愛的時候就要努力愛自己，當然我說的是暫時，畢竟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到底還是不能完全丟了……」

    曲洋蛟當時聽罷眼睛一亮，忙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媽媽還會回來找我嗎？」

    蘇凝香挑了下眉：「說不定呢，誰知道呢？」

    但這話，曲洋蛟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滿腦子都是，母親會回來接我的。會帶我一起走的。

    她暫時不帶我走，只是能力不夠，只是還不夠強大。

    他只要安安穩穩的在雲鎮等著，母親遲早會回來接他的，一定會的。

    曲洋蛟想到這裡，先前的陰霾心情瞬間煙消雲散，跟蘇凝香道了別立馬跑了。

    弄得蘇凝香都莫名其妙。

    但曲洋蛟沒想到，他這麼一等，就等了十多年。

    這十多年，他從曲洋蛟變成了曲老闆，從有父親變成了沒父親。

    可是那個女人，他一直相信會回來找他的那個女人，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一直到某一天他突然意識到：她不會再回來了，她是真的拋棄了他。

    徹底拋棄了他。

    那一天，他在酒精的麻痹下想著：你看，這世上不會有人專門為了你回來的，哪怕是你的母親，也一樣就這麼輕輕易易不要了你。

    不會有人為你而來，你也等不到那個人。

    永遠也等不到。

    可是今天，此時此刻，眼前這個叫蘇娓的小女孩卻對他說。

    曲洋蛟，我是回來找你的。

    曲洋蛟，從此以後，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如果有一天我被迫離開，那我會像現在一樣，不管用什麼辦法，就算逃，就算死，我也會回來找你……

    曲洋蛟顫抖著抱著那樣瘦弱嬌小的蘇娓，手指碰觸到她單薄的後背，眼眶眨動的瞬間，他的睫毛濕了。

    他將頭埋在蘇娓的脖頸間，他開口，聲音是細碎而模糊的。

    但蘇娓聽清了。

    他說：「歡迎你回來。蘇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