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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0:46:47 作者: 勖力
    趙孟晞介紹起來,顧湘也就莞爾沖對方開口,順著他們的口吻,喊人,「姑姑好。」

    不卑不亢還在其次,是靈,姑姑打量這小丫頭,暗自琢磨道,好靈的一個人,不說話,眼睛也在流動,清清爽爽尤為招人看。

    一回頭就喊裡面的孟校長。早聽趙孟成說,全家就屬他母親學問最高,現在退休在家裡,也還在譯稿,聽起來最最清冷孤傲的文人,其實不然,社交上他母親是真正富貴人家出來的小姐。他的麻將就是母親教的。孟校長說過:你可以說我書教得不好,可以說我稿子譯得不信達雅,但是不可以說我牌打得不好。因為後者我極為地用心且愛好。

    孟校長穿一身普通的白衫黑褲,很復古的扮相,因為雪紡衫衣擺束在褲腰裡。像民國畫報里從網球場上下來的驕矜小姐,燙得微卷的齊耳短髮,饒是看得出年紀,但氣度與嫻靜更甚。

    她是女主人,理該更熱絡地招呼人的,卻在打下手地幫忙剝蒜,姑姑埋怨她,「你那蒜頭先放放,客人到了呢!」

    孟校長好小孩氣地頂嘴,「是你呀,你剛才著急忙火地要我給你剝蒜,說等著下鍋……」

    啊,顧湘心裡喟嘆,真的好像,趙孟成真得很像他母親,從形容到談吐到高高在上的小脾氣。

    丟了手裡的活計,孟校長正式和顧湘打招呼,說她事先不知道,不知道他爸爸這麼唐突,「但不要緊,他不是亂得罪女人的人,所以就當來家裡坐坐,話話家常罷了。」

    顧湘頷首,淺淺地笑,作為回應。

    隨即,就被領進了趙父的書房。茶水先備下了,人來了,趙父就叫趙孟晞出去,把門帶上。

    老小姐不放心地囑咐幾句,「我媽可跟人家保證了,保證你不會得罪人,你要是說些什麼,惹你太太不開心,家宴成家變,那也是你該!」

    趙父拿手邊的鎮紙作勢要摔人,趙孟晞這才躲出去了。

    書房裡落針可聞的動靜,趙父從案前繞出來,與顧湘並坐,中間隔一個茶几案,案上放著撲鼻而香的鐵觀音。

    主人勸客喝茶。

    趁著顧湘端著杯盞時,不緊不慢地訴明他請她過來的意思。

    趙孟成今日去省里開會了,她還沒碰上他的人,自然也不知道韓家那頭出的事,聽清趙父的話,只冷靜地先問了句,「韓露人沒事?」

    趙父搖頭。

    父為子謀深遠自然百分百無私的愛。趙父的意思是,特殊關頭,他不想趙孟成出紕漏,甚至是瑕疵,更不想由那混帳韓家牽著鼻子走,他指責自己的一雙兒女,做事太良善了,才會被人欺到頭上來。

    與君子可以辯,與小人只能遠。

    既然曉得是韓家的女兒做的,就該由著警方上門去料理……

    「可那樣就不是趙老師了。」顧湘轉著手裡白瓷杯,杯上的式樣是仰月啼囀的夜鶯。

    她作為晚輩打斷長輩說話,很失禮,但她還是堅持說完後半句,「我曉得您的氣憤,也曉得您今日權衡之後找我來的意思了,但我還是要說,趙孟成作為老師去這一趟才是最該的。」

    教而能改,才是為人師願意看到的,同理心,也是為人父願意看到的。

    可惜韓家人不懂,趙老師大概對牛彈琴的心情回來的吧。

    「哪怕他涉險,置自己於人言可畏當中?」趙父問她,也端正看著眼前這姑娘的一雙眼睛。誠然是個端正標緻的孩子。清明的時候,與書惠父母聊天,佟家誇讚不已,回來後他與妻子還為這事鬧了不愉快,起因只是老二把人領進圈子裡,卻遲遲不與他們相知。

    其實知不知,趙家對這個對象也已然有所耳聞。客觀來講,並不滿意的出身,父母離異的家庭,且她父親名聲也不好,趙父對此多少有些介懷。介懷老二找的永遠與他們相中的大相逕庭。

    可那日趙孟成一個電話急急打回來,甚至都沒提女友二字,父子倆心領神會,他想來也知道他們是知道的,不告訴他們也不等於想瞞。這通電話,下了好大一個台階,於父子倆。

    趙父自然得成全,那日成全一條性命,今日成全一樁姻緣。

    顧湘束著低低的馬尾,一身通勤穿著,還是昨日去醫院看外婆的樣子,留在醫院一天,只換了裡面的襯衫。

    她回望著趙孟成父親,後者有著經年浸淫人心的素養,與其說他在言語說話,不如說是一雙眼睛在說話,也在審視人心,他在審視顧湘與他的兒子到底精神能不能契合。

    「趙孟成瞞著他姐姐租我的房子,後來他姐姐殺過來了,」顧湘口中的『殺』字叫趙父下意識眉宇間一動,很生動的趙家情緒,「他和姐夫一致口吻預判沒發生過的事,說不告訴姐姐就是怕她鬧怕她不同意,怕姐姐不認可康櫻那個孩子,我當時還和趙孟成爭辯,說他們這是否定沒發生過的人格,我不知道您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趙老師如果此番沒去韓家,他就是認為否定了一個沒發生的人格。他是寄希望他的學生承認錯誤,他一定會動惻隱之心的。十八歲的我們,就能保證一步不錯?

    顧湘告訴趙孟成父親,她小時候弄丟了一個同學的漫畫書,她沒錢還人家也不敢跟媽媽說,偷過媽媽外套口袋裡的錢,直到她工作拿到第一筆獎金才和媽媽攤牌的。

    「出事那個晚上,我和您同樣的顧慮,我不想他關鍵時候和官非扯上,多少有點晦氣。可是他堅持要查,我想他心裡就是有大方向才要徹查到底,您或許認為他太固執,可是這個世道終究需要一些匠氣的人固執的心,不然,人人把自己擇得乾乾淨淨,一步不肯錯,一步不肯丟,就沒有今日的趙孟成,也沒有今日我和您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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