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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0:40:36 作者: 無閒和有閒
葉安安站在岸上目送他遠去,那天是個肅殺的冬日早晨,碼頭上沒有漁輪掛帆出航,只有鄭峰一隻孤零零的小漁船,在海天一色的盡頭,漸漸隱去,直至消失在葉安安的視野里。
葉安安身上尚還披著鄭峰的外套,她昨晚咬著被角哭了一夜,卻不敢發出一絲一點的聲音,生怕打擾了鄭峰的休息,害他今天沒有體力遠航。
可早上紅腫的雙眼騙不了人,鄭峰心疼得將她摟在懷裡,「傻子,又不是頭一回,七叔偶爾也會帶我出海,我知道近海幾個暗礁和漩渦口的位置,我會避開得,放心吧小傻子。」
說完又把自己外套給她穿上,「今天穿著我外套,能換些你心安。」
葉安安得了一時的安慰,可此時眼睜睜瞧著鄭峰的漁船消失在天之盡頭,心中的憂鬱擔心不受控制般噴涌而出,她終於明白了島上那座「媽祖廟」為何日日香火鼎盛,那些漁民的老婆為何天天在家吃齋念佛敲木魚。
她在碼頭上站成一座雕像,葉安安想起「望夫石」的傳說,她不知道自己從前到底算不算愛過劉大海,劉大海被帶走時,她知道他們今生再無相見可能時,都沒有此刻對鄭峰的牽掛來得更甚。
萬般滋味縈繞心頭,除了對未來的迷惘,還有便是對這份感情的不確定,她見識了鄭峰對張瑩的絕情,偶爾便會擔心會不會有哪一天輪到自己,當初他們走腎,她自然無所畏懼,下巴高高抬起,愛誰誰。
可今時不同往日,女孩便是這樣,一旦付出了真心,便處於劣勢,會患得患失,會擔心愛情消亡,而葉安安,擔心自己會重蹈張瑩的覆轍。
她站在早冬的大海邊,品嘗海風的刺骨和濕咸,她用手攏成喇叭狀,對著亘古不變的海面放聲高呼,「我該怎麼辦?」
碧空盡頭,只有幾隻不畏寒的海鷗振翅高飛,在蔚藍色的背景里,劃下幾道白色的痕跡,一如人生,來去匆匆,身不由己。
葉安安站累了,便去碼頭上的休息處坐一會兒,偶有賣雜貨的商販路過,她便買上一塊花糕,草草填飽肚子。
這個時候,便是山珍海味也刺激不到她的味蕾,心裡裝著沉甸甸的心事,嘗什麼都是寡淡的滋味兒。
下午三點多,碼頭上的商客和二道販子正是熙熙攘攘的時候,葉安安一邊跺著腳轉圈圈,一邊終是把鄭峰的漁船盼回來了。
老遠就聽到汽笛鳴響,海天交界處有一個黑點若隱若現,漸漸在視野里擴大,整條船身的模樣漸漸清晰,慢慢連甲板上的人影也映入眼帘,那人的頭髮被風吹散,還是一貫的痞子模樣,斜靠在船頭的欄杆上,透過海上的層層迷霧,葉安安竟能瞧見他的一雙眼睛,他們在那麼遙遠的距離中對視,心忽然就平靜了。
船錨落下,漁船歸岸,鄭峰從甲板上跳下,只用餘光淡淡掃她一眼,葉安安笑笑,坦然接受他眼神的巡視和撫摸,她上去幫忙,甲板下部鏤空,做了一個小小的養魚池,裡面蓄滿了海水,海魚捕獲後,放入其中,可以養上三五個鐘頭。
鄭峰頭一回挑大樑出海,沒有經驗,網不敢多撒,統共就撒了三網,選了拖網,收穫大,缺點是海貨賣相難看,特別是帶魚,基本上肚子都爛光了。
鄭峰下船招呼商客談價錢,歪歪頭示意葉安安上船,三網裡什麼海貨都有,堆在一處,要人工挑揀。
葉安安雖然三歲喪父,但到底是海邊趕海長大得孩子,幾個泡沫箱攤開,梭子蟹,小黃魚,鯧魚和墨魚幾種搶手貨先裝箱,讓幫工扛下甲板,堆放在鄭峰身邊,給商客驗貨。
其他冷門些的雜魚,個頭大的單挑出來裝一箱,按條賣,還剩下手指頭大小的混在一塊兒,拿個麻袋裝起來,等下帶回家自己煮著吃,海魚味鮮,連鹽都不需放,清水裡過一道,人間美味。
餘下的都是海蝦,滑皮蝦和紅蝦是這個季節的主要蝦群,葉安安翻揀一遍,發現鄭峰運氣實在不錯,估計是遇上了竹節蝦群,挑挑揀揀竟有個百來斤。
葉安安把最後兩個泡沫箱搬下甲板,又在碼頭邊的固定商販處買了十來斤冰塊,一個箱子三塊冰,放進去鎮住,這才陪著鄭峰一起叫賣。
都是一路人,微微弓下背,便有了與環境融為一體的親切感,葉安安把頭髮抓上去,放開嗓子喊,「天氣冷,出海得漁船不多,別等了,一樣的貨色,早點拿走早點回家找老婆。」
這麼年輕漂亮不扭捏的女孩,碼頭上還是第一次見,幾個販子很快圍攏上來,帶魚賣相差,葉安安果斷,五塊錢一斤,賤賣了事。
小黃魚喜暖,天冷後往台灣海峽游去,東海量不大,價格自然高些,墨魚和鯧魚是碼頭定價,九塊錢一斤,超過百斤送十斤,各行有各行的規矩,破壞不得,價格都擺在明面兒上,倒也省了事情,誰看中了誰拿走,銀貨兩訖,利索乾淨。
剩下的便是梭子蟹和海蝦,入冬之後螃蟹肥美,肉頭厚實,大多帶膏帶黃,只是有個缺點,螃蟹好吃不好養,拿海水晶泡著,也不過一兩日的壽命,而且螃蟹需要不停地進食,不然就消耗自身肉質。
所以捕獲時七八兩的螃蟹,兩天後在菜市場出現時,可能只剩下了五兩左右,而且還是只五兩的死蟹,只能虧本賤賣給飯店,簡直是血本無歸。
眼看肉頭西斜,梭子蟹無人問津,百來斤竹節蝦倒是有了好去處,一個上海過來的商販,專收竹節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