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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不願意今日就不會來著永定河邊一晤了,謝燕鴻知道這是斛律恆珈想要談條件了,這也是謝燕鴻與孟霽事先談過的。

    「糧草五十車,白銀一萬兩。」謝燕鴻淡淡道。

    斛律恆珈冷笑:「這點東西,打發誰呢。」

    聞言,謝燕鴻抬高音量,用狄語朗聲說道:「那就以糧草八十車,白銀一萬五千兩相贈。另外,在參合關口處,重開榷場互市,稅錢只納原本八成。」

    眼看快要入冬了,征戰日久,除了占下朔州、大同兩城,並無進展,狄人早已軍心搖動,如今聽得謝燕鴻開出的條件,沒有不心動的。紛紛交換目光,目露喜色。斛律恆珈卻還不滿意,這回,謝燕鴻就不與他溫聲細語了。

    「與你和談,不過是因為不忍生靈塗炭,若是不應,接著打就是了。」

    謝燕鴻身後是奔流不息的永定河,河的另一岸,兵卒陳列,軍容整肅,原本的守軍加上新至的援兵,密密麻麻的,鎧甲兵器在日頭下閃著寒光,令人難以直視。

    狠話撂下,謝燕鴻撥轉馬頭,作勢欲走。

    眼看盟約不成,斛律恆珈倒還持得住,他身後的將士卻急了,有將領急切驅馬到他身邊勸誡,生怕打來打去,最後什麼都沒撈著。見軍心已經動搖,斛律恆珈心知沒有繼續談條件的籌碼了,心中嘆了口氣,揚聲道:「且慢。」

    謝燕鴻回身看他,他道:「錢糧倒罷,重開榷場,你能做主嗎?你們中原人商量好到底由誰來當皇帝了嗎?」

    謝燕鴻看了一眼孟霽,說道:「盟約若定,必定踐之。」

    斛律恆珈定定地看著他,似乎在掂量他的斤兩,半晌才緩緩點頭。

    謝燕鴻便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盟書,盟書上早就寫好的糧草八十車,白銀一萬五千兩。斛律恆珈著人拖出牲畜,當場斬殺,歃血為盟,至此,盟約初定。

    「十日之內,交割朔州、大同兩城,還請狄軍儘早撤出關外。」謝燕鴻說道。

    斛律恆珈眯著眼,輕聲道:「來日方長,等著吧。」

    謝燕鴻笑著朝他點點頭,兩軍分別在即,斛律恆珈卻突然單騎驅馬上前,長寧警惕,擋在謝燕鴻身前,目光銳利。斛律恆珈卻渾然不怕,自懷中拿出一樣東西,扔到謝燕鴻的馬前——那是一條紗巾,上面鑲嵌潔白的貝殼,流光溢彩。

    謝燕鴻看著眼熟,想了想便認出來了,脫口而出道:「丹木!」

    斛律恆珈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那飄落在地的紗巾,好似在看一朵雲。他說道:「你如果見到她,便還給她吧。」

    不等謝燕鴻再說什麼,斛律恆珈收回目光,撥轉馬頭,回到己方陣中,不一會兒,便被士卒簇擁起來,見不著身影了。謝燕鴻下馬將紗巾撿起來收好,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斛律恆珈這樣說,丹木必定是安全的,那就必定有相見之日。

    兩方兵卒隔著浪濤滾滾的,永定河,警惕且緩慢地各自後撤。

    至此,盟約已定,可保邊關數載安寧。

    邊困暫解,此刻橫亘在面前的,就是另一個問題了——盟約由誰來踐行?

    因著謝、顏兩家的冤屈,謝燕鴻天然就與濟王坐在同一條船,如果上了船,他雖能渡河,但與此同時,也做了濟王拉起的一面大旗,成了撬動皇位的工具,他心中實是不願的,也不想再攪入這些風雲當中。

    孟霽仿佛將他的所思所想都一覽無餘,笑道:「既然這頭已解了燃眉之急,末將便要領兵南下了。」

    從這裡南下,正好與臨安北上的叛軍成合圍之勢,京師腹背受敵。

    謝燕鴻沉吟不語,孟霽適時加了把火,說道:「殿下與二公子情誼深厚,時常哀嘆,謝家忠心耿耿,實在不應遭此橫禍,若有機會,定要謝家冤情得以昭雪。」

    孟霽口中的「殿下」,除了濟王又有何人呢。

    「別說這些虛的,」謝燕鴻心裡煩透了,面色不虞,張口便道,「開條件吧。」

    孟霽拱手笑道:「二公子有將才。」

    謝家本就是無妄之災,沉冤昭雪本是合情合理之事,沒想到竟也成了吊在謝燕鴻跟前的蘿蔔,催著他賣命。

    「容我想想吧。」謝燕鴻說道。

    孟霽道:「軍情耽誤不得,末將明日便啟程,二公子隨後追上便是了。」

    這是篤定了謝燕鴻必要答應的樣子。

    待孟霽一走,謝燕鴻便癱坐在椅子上,定定地想了許久。直到顏澄來敲他的門,顏澄的面具早在戰中毀壞,被刀劈成兩半的面具被他收了起來,他也無意遮掩面容,黑色的刺字在他的面目上格外顯眼,使他的面色看上去愈發陰沉。

    他說:「我要跟隨那個姓孟的南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謝燕鴻並不怎麼驚訝,畢竟顏澄的母親還在京中,孟霽能用謝家來和謝燕鴻談條件,那就能用顏家和顏澄談條件。

    謝燕鴻點點頭,仔細看了看顏澄的臉色,又道:「還有別的?」

    「陸少微也去。」

    謝燕鴻也並不意外,他只微微笑了笑,說道:「他肯定會去的,他志不在此。」

    這下,顏澄臉上露出了些許茫然,喃喃問道:「那她志在哪兒呢?」

    謝燕鴻想了想,指向天上。

    說到底,謝燕鴻也並不全然了解陸少微,但他旁觀者清,陸少微就似勁草,疾風當中,雖則迫於時勢,左右倒伏,根卻深深扎在地下,尖梢始終指向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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