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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走到哪一步?走到我所能到的最遠之處。」她說道。
「你有什麼想法?」這個問題,謝燕鴻也拿去問長寧了。
長寧想也不想,反問道:「你想我去哪兒?」
已經熬紅了眼的謝燕鴻鼻頭一酸,熱淚從眼眶中湧出。長寧見他哭了,吃了一驚,忙伸手去擦他的眼淚。長寧手指有長年練武的厚繭,颳得謝燕鴻的臉一陣癢。謝燕鴻大為窘迫,輕輕撥開他伸來的手,捂著臉蹲下去,將臉埋在膝頭,怎樣也不肯抬起來。
「幹什麼?」長寧問,「我說得不對?」
謝燕鴻悶聲道:「你不必如此。」
對長寧的身份,謝燕鴻自有猜測。他非純粹的漢人,大梁朝姓宋的坐擁的江山,也和他沒有關係,他大可到關外去,放牧也好跑馬也好,什麼都不做也好。自由自在的,就像烏蘭放歸天空的那隻海東青。
長寧不好殺戮,有悲憫之心,他愛天地之間的山水野花,也愛飛鳥走獸。早在許久之前,他一箭讓玉津園的玄豹斃命,卻道「不是救你,是救豹子」之時,謝燕鴻就知道了。
如今他提刀殺敵,殺的也不是他自己之敵,是謝燕鴻之敵,他所做的一切,只為了謝燕鴻。
謝燕鴻重複道:「你不必如此。」
謝燕鴻埋著頭,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聽到長寧在他耳邊說道:「我父從前常說一句話,他說,『愛欲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可他不知,若無愛欲,就如盲目走在黑暗當中,雖沒有燒手之患,但也等於什麼都沒有。從前,我像木頭一樣,無喜無悲無痛,就如同走在暗夜之中。」
謝燕鴻鮮少聽到他一次說這麼長的話。
他繼續說道:「小鴻,你是我手中的火炬,雖有燒手之患,也甘之如飴。」
作者有話說:
悼詞選自王炎武寫給文天祥的悼詞,鏗鏘有力,盪氣迴腸,小孫實屬越級碰瓷了(不
第七十七章 空城計
大軍開拔那日,他們天不亮就出發,趁著夜色,悄悄走的。
魏州一役結束後,秦寒州就昏過去了,這幾日,謝燕鴻什麼也不讓他管,他又養得精神奕奕了。孫曄庭一去,這裡最有資格和能力帶兵的,當仁不讓就是他了。秦寒州為主將,顏澄領先鋒軍。
長寧不肯領兵,只當自己是個隨軍小卒。但誰也不敢小瞧了他,他的一把長刀有多厲害,大家都看在眼裡,一夫當關萬夫莫敵,雖無軍職,無形中卻有不少人唯他馬首是瞻。
謝燕鴻騎著馬,一路將大軍送出去近十里遠。長寧綴在大軍的最後頭,與他並騎。
前幾日,謝燕鴻像小孩兒似的,在長寧面前哭得稀里嘩啦,任憑兩人再怎樣親昵,他也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每每想到長寧的剖白之語,他臉上就更燒了。只是此時並非兩情繾綣之時,他也就只能將種種情緒壓下去。
秦寒州治軍甚嚴,數萬大軍,行進起來居然無聲無息,只有甲冑兵器時不時刮擦,弄出一點讓人牙酸的聲音。於是乎,兩人並騎,也不能多說些什麼。
謝燕鴻送了又送,他是單騎出來的,恐他回程不安全,長寧便勒停了馬,對他說:「回去吧。」
心中縱有千百句話,此時也說不出來了。
「好,」謝燕鴻說道,「一切小心。」
說罷,謝燕鴻便調轉馬頭,策馬奔出幾步後又停住了,勒馬回望,卻見長寧仍舊在原地,他身後是堅定前行的千軍萬馬,他卻無心前行,只定定立著。兩人隔著清晨的薄霧遙遙相望,良久,各自轉身,策馬而去。
大軍行進到第三日,眼尖的兵卒便發現了狄人的哨鷹。在湛藍的天中,鷹飛得極高,好似一粒黑點,憑藉長寧的膂力,也不可能將它射下來。眾人齊齊抬頭望了一會兒,便低下了頭,重新默默行軍,都憋著一口氣,行進的速度越發快了。
秦寒州好永遠也燃不盡的熊熊旺火,猛一揮鞭,策馬跑在最前頭,說道:「發現了就好,就怕蠻子沒發現咱們!兒郎們!走——」
大軍在原野上奮力前行,從高處俯瞰,就像一團殺氣騰騰的黑雲,籠罩大地。
果如謝燕鴻所料,不出三日,斥候便報來,狄軍點兵列陣,似有進攻之意,整軍前行沒一會兒,又停了,不知道在踟躕些什麼。
謝燕鴻心知,這是狄人發現了大軍的蹤跡。
斛律恆珈生性狡猾多疑,他本就認定了魏州坐困愁城,嚴陣以待,誰知道竟還能分出大軍來,他心中定有許多計較。若是果斷決然的將領,此刻要麼即刻進攻魏州,要麼掉頭去截住大軍,如若這樣,謝燕鴻縱是諸葛再世,也無力回天。
可是他在朔州當俘虜的那段日子裡,已經將斛律恆珈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了,既貪又疑,生怕他們調虎離山,肯定會前來魏州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短暫踟躕之後,狄軍又開始朝魏州逼近了。
這回,狄人不似上回來勢洶洶,反而充滿猶豫。先鋒軍在前,中軍押後,大軍猶如利劍矢頭,試探著往魏州挺進。
此時,城內軍民開始有些怕了。之前謝、陸兩人費盡心思,做出百般布置,又講天象,又寫悼詞,努力將士氣往上拱。數日過去了,後勁有些不足了。城內兵力空虛是實打實的,上一戰的陰霾還籠罩在眾人心中,此時還需要再一劑猛藥,否則怕城內先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