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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如今狄人攻城正凶,鄭磬居然能憑空消失,加之之前他想出城的舉動,很難不懷疑他與狄人有勾結。
孫曄庭馬上反應過來了,忙問:「城門守將,有哪一位是鄭磬提拔的,或者與他有舊?」
王諳連忙數道:「宣武門、安定門......」
話音未落,便有有傳令兵闖進來,喊道:「大人!宣武門失陷!」
來不及再多想了,若是狄人打開了一道缺口,整座城都將失陷。不必孫曄庭再吩咐,王諳逕自就奔向安定門,以防安定門的守將反水,而孫曄庭則直奔宣武門而去。
宣武門外有瓮城保護。瓮城呈圓形,高度與城門一致。孫曄庭趕到時,狄軍已用攻城錘將瓮城城門錘破,闖入瓮城之內。此時,本該緊閉宣武門,陳兵於瓮城城牆之上,萬箭齊發,瓮中捉鱉,這也是瓮城本來應發揮的作用。
只是宣武門守將指揮不力,竟開城門出擊,出擊不敵,反被一隊狄人騎兵攆著攻入城內。幸而孫曄庭帶著人來援,憑盡全力將狄人打退。重新緊閉城門,邊打邊修築瓮城殘破之處,拼命守住了這一門。
守將被縛,這一回,孫曄庭不再猶豫,揮刀便朝守將的腦袋砍去。他力道不足,脖子只斷了一半,血濺了他一身,腦袋欲掉不掉,情狀可怖,在場者皆被震懾。
「通敵怠戰者,斬。」孫曄庭冷冷說道。
狄人從宣德門沖入的這短短時間裡,守兵在街巷中殊死抵抗,死傷數百。房舍起火燃燒,幸而下雨潮濕,沒有引起大火,只是——
「糧草如何?!」孫曄庭忙問道。
兵卒來報:「大人放心,牆雖倒了一面,但沒有燒著糧草,可能打濕了一些,應當無礙......」
孫曄庭並不放心,等他趕到時,見放置糧草的房舍千瘡百孔,原本安排在這裡嚴加看守的兵卒被敵軍衝散,後來者並不清楚糧草有問題,便將被雨水打濕的糧草挪出來,一上手便知重量不對,摔落在地的麻袋有幾個被亂石刮破,露出了裡頭的乾草。
狄人攻城之前撂的話本就在大家心中布下疑竇,如今糧草有異,那援軍被截殺也極有可能是真的,人人自危,如何能守得住。孫曄庭這下知道為何狄人要選宣德門作為突破口了,皆因糧草放置之處離宣德門近。鄭磬也絕非憑空消失,定是投敵了。
現在,任他再如何舌綻蓮花,不把糧草真正擺在大家的面前,大家是不會再信了。站在一片瘡痍之中,孫曄庭越發茫然,雨絲好似蛛絲,纏繞他的發梢衣角。
這是許久都沒有過的。
宋知望弒父殺兄,當上了皇帝。他背著罵名,背叛了朋友,當了皇帝的近臣。那時他都沒有這樣迷茫過。世上的事本就沒有完全的對錯之分,勝者自然就對。他要一展抱負,不再做無名之輩,自然也就要付出代價,一切都是值得的。
當宋知望坐在皇位上,深不可測地望著他與秦欽在朝堂上唇槍舌戰的時候,他明白了自己又掉進了另一個漩渦。他本以為自己是上一場賭局的勝者,下一局就能坐莊了,但他發現,坐莊的永遠是龍椅上的人,他不過是棋子,又被投入了下一場賭局當中。
於是,他便決定抽身出來,留在這裡,或可有一席之地,讓他明確自己在這世間的意義。但終究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少年時,他與大家一塊兒讀書。
夫子帶著大家詩書典籍,先是「男子千年志,吾生未有涯」,又是「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再是「志不強者智不達,言不信者行不果」。他們讀了許多,學了許多,胸中滿是熱血,想像著十數載後,如何指點江山,名留青史。 現如今,他只想到一句——「但見時光流似箭,豈知天道曲如弓」。
「大人......大人!」
有人在叫他,他回過神來,轉頭看去,見有一騎策馬朝他而來,騎手很臉熟,他想起來了,那是他派出去接應糧草的那隊精兵中的其中一人。
那一騎奔至他身前,勒韁下馬,彎腰便拜,孫曄庭忙扶住,問道:「怎麼只你一人回來?!」
「那日被狄軍截殺,糧草被燒,人馬折損近半。我等想著要回城復命,沒料到竟有一員悍將將我們引至永定河邊,那裡有一隊兵馬候著,說是......說是領了您的命令,在那兒候命......」
孫曄庭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從哪裡憑空冒出來一隊兵馬。
「有書信一封,遣小人帶來......」
孫曄庭連忙接過來,無封無緘的一張信紙,展開後,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卻都是前言不搭後語的單字,連不成句。正當孫曄庭大皺眉頭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這是一封加密的信,而信上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謝燕鴻!
這是他們從前念書時就玩過的把戲。
預先定好一首詩,根據暗語,限定詩文中某兩句的某兩字,結合兩字的聲韻,便生成了新字,新字連起來便是密信要傳遞的消息。
他們以前時常這樣玩,顏澄不愛這些彎彎繞繞的,只有他和謝燕鴻,夫子在上面念書,他們在下頭互寫密信,加密解密,不厭其煩。即便被夫子發現了沒收,也不知他們在寫些什麼。
可是,他們事先沒有約定,繁浩詩文中,哪一篇才是解密的鑰匙呢?
孫曄庭捏緊信紙,忽然間福至心靈——當日他與謝燕鴻在京郊寶相寺分別,臨別之時,他誦了一首詩,就是那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