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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他就這麼絮絮叨叨地小聲說著,謝燕鴻聽著聽著便困了,噩夢不再纏繞不休,取而代之的,是長寧低沉平緩的聲音。他安心地睡去,一直酣眠到日上三竿。
宿醉方醒,謝燕鴻頭痛欲裂,渾身酸痛,哎喲哎呦地叫著坐起來,房內只他一個人,榻前矮几上放著一盞沏好放涼的茶,他口乾舌燥,一口悶了,沏得釅釅的茶,苦得他皺眉頭,一杯下去,酒就醒了大半。
他依稀還記得昨晚的事,翻身下床,匆匆洗漱一番便出門了。
外頭天光大亮,謝燕鴻循著人聲而去,見進寨門處不遠便有一塊平整空地,邊緣立著箭靶,擱著不少刀槍劍戟,應是練武用的校場。那兒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好些人,吆喝聲不絕於耳。
謝燕鴻湊過去,眾人知道他是顏澄的客人,紛紛給他讓出條道來。
他們正中間圍著的正是長寧,謝燕鴻一擠進去,便見到長寧把一個大漢摔在地上。他們這是在比武,沒拿兵器,赤手空拳才見真章。被摔在地上的那位不等人扶便翻身起來,自覺沒臉,悻悻然便下去了,眾人又起鬨,拱了下一個人上來。
長寧穿著的短褂被上一個人扯斷了衣帶,他便乾脆脫了,打著赤膊,身上全是汗,順著後背往下流。他喘著氣,右腿後撤,雙手護在身前,擺了個起手式。
後面上來的這個人還比不上前一個,不過片刻,便被長寧摜在地上。
寨子裡收留的多是逃兵流寇,打起來都是野路子,長寧卻是被精心教出來的,大開大合,拳掌腿腳通通都有說法,有招有式又不失機變,停時如山嶽屹立,動時又如淵水暴瀉,自有萬鈞之勢。
謝燕鴻看得入了迷,邊看還邊記,暗嘆自己耍的都是些花拳繡腿。
敗者悻悻然退下,長寧立在中間,抬手拭去額角的汗珠,不發一言,彎腰撿起扔在一旁的短褂披上,看著是想走了。圍觀者看得不過癮,但又沒人敢上前挑戰,只一味地起鬨,正在這時,有人排開眾人出來了。
「我來。」顏澄高呼道。
他一出來,群情洶湧,叫聲震得謝燕鴻耳朵疼。
顏澄早已不復當年了,但還記掛著當時長寧一腳把他踹了個屁股蹲的仇,這會兒他自覺自己長進了不少,摩拳擦掌地就要找回場子。
長寧也無不可,短褂敞著襟,朝顏澄招招手,說道:「來吧。」
見他這樣不當回事,顏澄火氣也上來了,咬牙切齒的,袖子一挽便攻上去。兩人過了幾招之後,長寧也認真了起來,有來有往,看得大家越來越興奮,喊叫聲不絕於耳。只見長寧一下截住了顏澄來勢洶洶的拳頭,卸了他的力,順勢向前,肩膀抵著他的胸口,便要將他摜在地上。
這招前面用過,顏澄看了,也留了心眼,不退反進,抬腿要去攻長寧下盤。
長寧雙腿牢牢地扎在地上,哪裡是他踢得動的,但謝燕鴻看得入神,見顏澄不似前面幾個對手好對付,怕長寧吃虧,不由得驚叫出聲。他聲音不大,校場上喧鬧不止,長寧卻也能聽見,扭頭過來看。
顏澄抓住了他分神的這一瞬,矮身掃腿,長寧竟沒站穩,踉蹌地退了兩步。
這便分了勝負了,長寧也不糾纏,抬手抱拳,顏澄拱手回禮,面有得色,但還是公道地說道:「你前頭已經打了好幾場,力竭而敗,我也不算全贏了。」
顏澄一轉頭,也看見了在人群中的謝燕鴻,他高興地衝過去,搭住謝燕鴻的肩,笑道:「醒了?走,咱們吃點好的去......」
謝燕鴻還記掛著長寧,回頭去看,見長寧也攆上來了。
顏澄隨口道:「走,一塊兒吃點兒去。」
長寧看著謝燕鴻,說道:「我有事與你說。」
謝燕鴻忙對顏澄說道:「你先去,我們說過就來。」 顏澄也只好點點頭,歪頭望著他們倆並肩走開,微皺眉頭,若有所思,轉身去喚陸少微吃午飯去。
謝燕鴻走在長寧身邊,時不時側頭看看他,見他只是悶頭走著,也不說有什麼事。謝燕鴻這會兒才猛地發現,長寧的臉頰上的那道傷疤消失了,皮膚光潔,看來那不過是掩蓋身份的偽裝。
這會兒,謝燕鴻又有點氣長寧不早和自己說了,害自己白白擔心。
「你——」兩個人同時開口說道。
謝燕鴻忙道:「你先說,什麼事?」
長寧卻又不說了。
四下無人,都去吃飯去了,兩人腳邊不遠處就是田埂,種滿了菜,綠油油的一片,籬笆圍了一圈,外頭養了雞,「咯咯」叫著踱來踱去,在地上啄食。天高雲淡,是難得的好天氣。
「我心悅你。」長寧突然說道。
謝燕鴻差點被腳下的土塊絆了個狗啃屎,頓住腳步,滿面通紅,結結巴巴道:「什、什麼?」
長寧臉上也紅,從臉上一露紅到胸膛,只是膚色深些,沒那麼明顯。他伸腳將啄著地踱過來的母雞撥到旁邊去,低頭想將敞著的衣襟整理好,但是衣帶子斷得很徹底,怎麼弄都弄不好。
謝燕鴻臊得慌,忙道:「先去吃飯。」
長寧說:「那晚你問我喜不喜歡你,我想好了......」
再怎麼不好意思,謝燕鴻也要抬頭去看長寧的眼睛,看他深邃的眼窩裡,那雙琥珀色的眼。謝燕鴻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寧露出這樣的眼神,不再深沉、平靜、無波無瀾,裡頭只有一眼就能識破的羞窘和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