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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謝燕鴻反握住她將要鬆開的手,鄭重地答應她:「我答應你。」
丹木朝他點點頭,回身跑走了。
很快地,便是狄人們隆重的五月祭,到處都響起羯鼓與箜篌,街頭巷尾裝飾著鮮花,大批的牛羊牲畜被趕入城內,祭祀的金人立在高台上。這一尊是銅造的,雖非真金,但在春末的陽光下,依舊璀璨奪目。
在狄人的王庭,祭祀金人要立在林木之間,城內沒有林木,狄人便四處折來綠枝,插在高台之上,拱衛著頂天立地的金人。綠枝上還纏繞上了盛放的鮮花,外頭堆放著許多牛羊的頭顱,蒼蠅蚊蟲成群伏於其上,揮之不去。
狄人們直把朔州當作了故土,用祭祀的喜慶莊重強行洗去朔州城本來的顏色。
斛律恆珈是主祭,打扮隆重。左衽衣袍,顏色鮮艷,披金戴玉,連帽子上也是金玉打造的綴飾。腰間佩的彎刀同樣華麗異常,刀柄刀鞘上,也鑲滿了金玉貝殼。他也似長寧那樣,髮辮里編入珠子,除了金珠、玉珠,還有綠松石、碧璽石。他的相貌大約隨了他溫柔似水的漢人母親,但又有經鮮血戰火洗鍊過的兇狠,打扮起來越發顯得陰鷙而危險。
他說:「你隨我一起去看看,看看我們這些蠻子的祭禮。」
謝燕鴻向來覺得他彆扭得驚人,既自傲又自卑,自傲於自己的狠辣多智,又自卑於自己的出身。他既不屑於漢人的迂腐重禮,又嘲弄胡人的野蠻嗜血。
恆珈甩給謝燕鴻一身狄人的袍子,說道:「換上吧,不然太顯眼了。」
謝燕鴻這會兒也不拘泥於小節了,沉默著換上。他這幾日想來想去,恆珈把朔州城管得鐵桶一般,入夜宵禁,無令行走者殺,白日也城門緊閉,有令在身才能開門進出,違者也殺。最有可能亂起來的,就是祭禮了。
誰知道,恆珈竟然也讓他去看。才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簡直順利得謝燕鴻不敢相信,但他不肯放棄這難得的希望,強壓下心中的不安,仿佛一個沉默的侍者,跟隨在恆珈身後,出了多日來未曾踏出過一步的通判府。
狄人於黃昏時分行祭禮。
最後一絲夕陽映在天邊,高高佇立的金人沐浴在殘陽里,璀璨奪目,簡直讓人不敢直視。赤裸著上半身的狄族勇士,掄圓了肌肉遒勁的胳膊,一下一下敲響羯鼓。如戰鼓一般,一聲聲重重地敲在人的心頭上。
有面容肅穆的狄人,用碗舀起新鮮的乳酪,澆在拱衛金人的綠枝上,一頭一頭的牛羊被牽到高台之下,等待被宰殺獻祭。恆珈肅然立在高處,等太陽完全落下,最後一抹夕陽也消失的時候,他就會宣布祭祀開始。
狄人士兵陣列在高台四周,熱切地看著高台上的金人。
謝燕鴻立在恆珈身後,心頭惴惴不安,但卻不敢顯露出來。祭祀隆重,長寧僅憑一人之力,如何能保證他們倆都全身而退呢?
他不動聲色地在底下的人堆中尋找長寧的身影。
黑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陽光全部趕走,當陰霾降臨的時候,恆珈振臂高呼,狄人高舉火把,點亮高台四周足有一人多高的篝火。他們信奉襖教,崇火,當火焰熊熊升起,接替陽光碟機散黑暗時,歡呼聲如潮水般一浪接著一浪,鼓聲越來越急。
就在此時,高台底下的牲畜群突然亂了起來。
本該引頸就戮的牛羊馬駱駝,不安地嘶叫,掙脫束縛,左衝右突,引發陣陣驚叫。有一匹受驚的馬,揚起前蹄,牽它的馬夫嚇得連忙倒退,吹起了尖銳的馬哨,馬卻全然聽不見似的,高揚的前蹄無意踹倒了其中一叢篝火,火星四濺。
一片突如其來的混亂中,謝燕鴻眼尖地在人群中見到了長寧。
作者有話說:
狄族的祭祀風俗衣飾等是以匈奴為原型瞎編的。
工作日的更新可能都會晚一點,打工人哭哭
第六十二章 關山難越
倒下的篝火將左近的草垛燒著了,火光沖天。
場面越是混亂,謝燕鴻越是開心。再去看時,長寧的身影又消失在人群中了。他心中稍定,不動聲色地觀察左右——斛律恆珈面色陰沉,有兵卒迅速拱衛在他身側。
謝燕鴻一點點地試探著往後退,想要趁亂溜到人潮中去。
突然,手腕上一緊,原來是恆珈準確地扼住了他的手腕。他想要甩開,恆珈的力氣卻大,一把將他拽了回來,說道:「想要趁亂跑是嗎?」
謝燕鴻正要否認,只見恆珈解下腰間懸著的號角,那是牛角製成的,通體黑亮,鑲金嵌寶,漂亮極了。恆珈將號角湊到嘴邊,深吸一口氣吹響,雄渾的聲音迴蕩在所有人的耳邊,隨即,便有狄兵從街巷中潮水般湧出,將騷亂的人群與牲畜圍了起來。
謝燕鴻心中一沉,看向一臉得色的恆珈。
「很失望吧。」他說道。
怪不得那日宴席後,他沒有再追問,怪不得今日大祭允許自己出府,原來他早有準備,要用謝燕鴻當餌,引出潛入朔州城的人。
謝燕鴻心裡恨得咬牙切齒,但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沒往人群中看。
就在騷亂逐漸平息之時,城南方向突然傳來一聲爆響,眾人皆翹首南望,只見那頭火光沖天,映紅了剛剛暗下來的天。
這是恆珈沒有料到的,這回輪到他咬牙切齒了。
「你是什麼來頭?為了救你,這麼大的陣仗?」他恨恨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