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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長寧目前腦子剛剛治好,沒太清醒,大家見諒。
第六十一章 祭禮
長寧被推得一愣,如夢初醒,面色陰沉。
他的袍子早在剛才宴席上胡鬧的時候便亂了,衣襟半敞著,胸膛赤裸,連同他的胡族打扮,與他的異族相貌,襯得他格外健碩疏狂。
謝燕鴻卻無閒心欣賞,他左看右看,急急忙忙地將他塞進床底下,利索地一腳將他的衣角也踢進去,草草掃了一眼,見沒什麼破綻了,才敢將閂上的門打開,站在外頭的果不其然就是斛律恆珈。
恆珈一步跨進來,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圈,笑眯眯地說道:「怎麼將門閂上了?」
謝燕鴻鎮定自若,毫不示弱地頂回去:「不然呢?等著你來殺我嗎?」
「我不會殺你的,」恆珈說,「你知道的,你救過我。」
他一邊說,一邊在房內四處逡巡,好像非要找出謝燕鴻的什麼破綻來。謝燕鴻就倚在桌邊,逕自倒了杯茶潤潤嗓子,反唇相譏:「你若是要報救命之恩,何不將我放走呢?」
聞言,斛律恆珈停住腳步,問道:「我放你走,你去哪兒?」
謝燕鴻只覺得滑稽,天下之大,他哪裡不能去。
恆珈見他不屑,便接著說道:「回中原?如果我沒有記錯,當時在紫荊關,你是逃出去的吧。出關?你的家也不在關外。狄人鐵騎,很快就要踏遍關內關外了,你在哪裡,不都一樣嗎?」
謝燕鴻一時語塞,還真被恆珈說對了。
他是被故土驅逐的人,就在一個月前,他以為自己跟著長寧到關外,就能把他鄉作為新的故土,誰知波折頻頻,兜兜轉轉,又走了回頭路。
見他沉默不語,恆珈知道自己戳中了痛處,肉眼可見地得意起來。他說:「你會打仗我知道,你講兵書史書也講得很好。既然你無處可去,不如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做什麼?」謝燕鴻問。
斛律恆珈有意賣弄,將謝燕鴻前些時候講給他聽的故事,又說了一遍:「李朝獨孤信,陣前被十二道羽檄急急召回,梁朝開國功臣謝韜,滿門抄斬。不都是因為他們跟隨昏君嗎?你跟著我,一定不會和他們一樣......」
謝燕鴻心中一痛,冷冷說道:「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恆珈被他拂了面子,臉色沉下來,說道:「你說,如果我押著你到陣前走一圈,你還能回去嗎?」
謝燕鴻猛地站起來,差點掀翻了茶盞,他面無表情地說道:「請回吧,我送你出去。」
說罷,他窩著一肚子火,也不管恆珈想不想走,將門敞開便請他出去。恆珈見他油鹽不進,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謝燕鴻連忙繞回到內室,蹲下身看床底下,那裡空蕩蕩的,哪裡還有長寧的影子。
縱然他心裡知道,長寧需得即刻趕回去,但也不免失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發起呆來,愣了好一會兒,又趴著伸手去夠床底,摸來摸去,總算摸到了除了灰塵意外的其他東西——那是一粒閃著亮光的金珠,還不到指甲蓋一半大,應該是從長寧髮辮上掉下來的。
謝燕鴻將這一粒小小的金珠握緊在掌心,感覺到它硌進了肉里,一陣鈍疼。
應該不是做夢吧,他想到。
那日晚上,謝燕鴻做了一晚上的夢,什麼樣的夢都有,光怪陸離。
他夢到了熱氣騰騰的湯泉,夢見了他和長寧肉貼著肉,體溫比湯泉還要燙熱,長寧在他耳邊說了很多很多,比長寧以往加起來的所有話都要多,但他一句都聽不清,越是想聽越是聽不見。
他又夢見了在魏州城外,雪大如鵝毛,一片片雪花重如泰山,壓在他身上。長寧騎著馬在雪中越走越遠,怎麼叫都叫不住。轉瞬之間,埋著他半條腿的從冰冷的雪花變成了滾燙的黃沙,血從他劃傷的手臂上不住地往下流,長寧面如死灰,怎麼叫都叫不醒。
謝燕鴻幾乎是驚叫著醒過來的,醒來時滿身的冷汗,手止不住地發抖。
通判府里,胡姬們正在收拾細軟從角門東離開,謝燕鴻避著守衛的視線,躲在樹後,丹木見到了,跑到他面前,借著假山石的遮掩,和他匆匆說了幾句。
「昨夜沒有事,斛律恆珈來的時候,長寧已經回來了,」丹木說道,「五日後便是狄人的五月祭,不再辦宴了,我們要走了。」
謝燕鴻忙問道:「你們去哪裡?」
丹木說道:「還能去哪裡,不過是從一個宴會到下一個宴會。」
謝燕鴻沉默了,話都哽在了喉頭,說不出來。
丹木又說道:「長寧讓我給你傳話,亂起來的時候,往朔州城南走。」
什麼時候會亂起來?他又怎麼走?謝燕鴻一頭霧水,但再多的丹木也不知道了,長寧估計也防著她會泄漏,說一半藏一半,似乎篤定謝燕鴻能猜得准。遠處,其他胡姬在偷偷招呼丹木,讓她快回來。丹木抓住謝燕鴻的手,說道:「如果你能走的話,如果可以的話,帶我走吧,我想回到草原上......」
說到底,丹木豁出去幫了謝燕鴻這麼多,也是為了一線生機,謝燕鴻是她眼中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謝燕鴻很想答應她,但他自己自身都難保,今日不知明日事,又如何能輕易許下承諾呢?
丹木悽然一笑,說道:「沒事,我知道很難,如果你再見到烏蘭,告訴她,我很想念她。春天鳶尾花開時,把最漂亮的那一朵留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