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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他現在有些明白了,長寧頭疼發作,他所見到的幾回,除了一開始第一次是在京里,其後好多次發作,皆因殺戮,大約是與他不記得的過去有關。謝燕鴻呵暖自己的手心,貼在長寧的太陽穴上。

    長寧一把握住他的手,睜開眼,說道:「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謝燕鴻問。

    「他們見到了我,也見到了我騎的馬,漢人養的馬與關外養的馬不同。」

    長寧著急,語速極快,但謝燕鴻一下就懂了。斥候乃是前哨,大軍行進,派出斥候偵查敵情,若有異動,便要分兵清除之。他們本來就見到了鷹,此時又見到了長寧的馬,謝燕鴻留下的卻又是漢馬,馬上還有烏蘭他們所贈的皮毛乾糧,情況複雜,定會引起狄人的注意。

    「那......」謝燕鴻提議道,「那咱們趕緊往他們的反方向走?」

    長寧說道:「烏蘭一家有婦孺,馬匹也不夠,還有駱駝,走得慢。」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但謝燕鴻又一下聽懂了。他們倆現在雖然只有一匹馬,但勝在輕便,憑藉長寧對這兒地形的熟悉,能跑脫的機率極高。但烏蘭一家不清楚情況,又走不快,說不好會和狄人的斥候迎面撞上,又有可能被循跡追上。

    謝燕鴻心頭沉甸甸的,有了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看著長寧,輕輕問道:「那怎麼辦?」

    「你去追上烏蘭他們,和他們一道走,有個照應。」長寧認真地說。

    「那你呢?」

    「我將斥候往反方向引,」長寧匆忙補充道,「等甩開他們,我就追上你們。」

    謝燕鴻想都不想,說道:「不行。」

    莫說長寧現在頭疼的毛病到底嚴不嚴重,這放眼望去,荒無人煙,地廣人稀,要是分開了,要重新遇上得有多難?誰能預料到,分別之後會產生多少變故呢?謝燕鴻覺得自己現在經不得一絲絲的變故,特別是與長寧之間。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謝燕鴻已經與太多人作別了,一別之後,天翻地覆,再無相見之期,他不希望再經歷。

    但謝燕鴻不想和他吵嘴,條理清晰第分析道:「我現在追上去,不一定能追到他們?再說了,我的馬被牽走了,你的馬呢?我身無長物,如何能分頭行動?」

    長寧頭更疼了,說道:「那你在這裡等我。」

    「這就更沒有道理了,這隻有我一個人,你要放我一個人在這裡嗎?」

    一說完,謝燕鴻便眼巴巴地盯著長寧,既可憐又得意。果然,長寧無話反駁,煩躁地撓撓頭,想說什麼,但又說不過他,乾脆不說了,站起來,拇指食指打成圈,塞在嘴裡,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等了一小會兒,烏蘭那匹烏雲蓋雪便從遠處跑來,停在他倆面前,馴順地低下頭,讓謝燕鴻摸它的脖子。他又開始想自己的青驄馬了,要是早早教會它這招,就不用讓它被狄人牽走了。

    長寧翻身上馬,謝燕鴻抬頭看他,把手伸出去。

    他們四目相對,半晌,長寧終究是輕輕地嘆了口氣,伸手將他拉上馬。

    謝燕鴻故作輕快地說道:「接下來怎麼走?」

    他們循著斥候離開的方向攆上去,斥候機警,他們不敢離得太近,只敢遠遠跟著。入夜後,幾騎生火休憩,開始拆揀青驄馬上的東西,一邊看,一邊嘰里咕嚕地討論什麼。青驄馬認主,不肯馴服,一個勁兒地嘶叫著後退,吃了狄人幾鞭子。

    謝燕鴻遠遠看著,氣得捏緊拳頭,恨不得當即衝上去。

    他們等了許久,等到月上中天,斥候中一名看上去身量最小的負責守夜,其餘人或靠著馬或靠著石頭,開始休息。他們共有五人,幸而沒有帶鷹犬,可分而殺之。

    借著夜色與風聲的掩護,長寧伏低身子,一點點地靠近。風一陣陣的,風起時他便動,風止時他便停。謝燕鴻在遠處根本看不見他,只能見到狄人的其中一匹馬長嘶一聲,跑走了。那幾個狄人紛紛醒來,馬的主人吹了幾聲響哨,馬都沒有回頭,他只好咒罵幾句,跑去追了。

    剩餘的人又重新睡去,長寧猶如鬼魅,藏身於其中一人靠睡的石頭後,石頭的影子遮蔽了他影子。他從皮靴中抽出鋒利的匕首,以最快的速度,一手捂住狄人的口鼻,另一手中的匕首劃破了他的喉管。

    守夜望風的那位可能是疲乏得厲害,頭一點點的,昏昏欲睡。沒有人發現,他們的一個同伴無聲無息地死在了睡夢中,幾下徒勞的掙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此時,謝燕鴻也靠近了,他掂量了下自己的能耐,挑的是身量最輕的那位。謝燕鴻學的是長寧的方法,沒有出鞘的彎刀,從後繞到他的脖子上,猛地往後一用力,他便喘不過氣來,手腳亂揮。

    剩下的兩名也已經驚醒,長寧有備而來,伺機而動,匕首猛地斜插入其中一人的脖頸上,鮮血迸濺,直直倒下。也不用將匕首拔出,長寧就地一滾,隨即拿起早便放在腳邊的長刀,一對一,狄人很快不敵,被斬首倒下。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等追馬的那位策馬回來時,長寧正好整以暇地等他,刀絆馬腿,馬失前蹄,騎手還未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便已成了刀下亡魂。

    另一頭,那位身量最輕的哨兵卻最有韌性,臉都被勒成紫色了,還能掙脫。

    謝燕鴻雖不擅近身纏鬥,但這近一年的亡命生活也讓他長進不少,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難纏得很,又陰又狠又不要臉。雖然空不出手抽刀,但掐胳膊插眼睛踢襠撓臉,無所不用其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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