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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陳大力就是一種一伙人的頭頭。
他本來是宰牛的,有一把好力氣,少年時開過蒙,識得幾個字,腦子也不算太鈍,很快就有了一群人聚在他身邊。寒冬臘月的,大家一起找吃的喝的,以兄弟相稱,相處得很是和睦。自從把隔壁的另一伙人給打了搶了,人口壯大了一些,糧食也有了,陳大力就有些飄飄然了。
一有人奉承他,他便抖起來了,開始自認為自己是說一不二的頭頭了。
但其中有一些人很讓他不愉快,就比如那個彭六,嘴裡一口一個「大哥」地叫,但他知道彭六並不服他,還有那幾個一起來的當兵的,他們都是一夥的。
好在彭六的對頭回來了,那個姓顏的。
「你再說說,你到底是被誰救了?」陳大力興致勃勃地說道。
顏澄將姿態做到了十二分,很有眼色地坐在陳大力的下首,還不時幫陳大力添酒,邊添邊說道:「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死定了,腦子裡都在走馬燈。突然間,我就聽到了有人和我說話,說我『命不該絕於此地』。接著,我就恍惚看到了霞光萬丈,有個道人騎著大黑馬向我走來,朝我一點,我就醒了,醒來之後,發現道人給我留了食水。」
這個故事,顏澄回來之後不只講了一次,陳大力一開始只是為了刺彭六。畢竟兩個人出去,一個人回來,當中有什麼貓膩,他們自己心裡清楚。但聽著聽著,就不由得聽進去了,開始心嚮往之。
「那......那個道人去哪裡了?」陳大力問。
顏澄說道:「不知道,依稀聽到他去找什麼人。」
「什麼人?」
「天命之人。」
陳大力咂摸了一下,越發覺得這幾個字神秘極了,連同顏澄的這段經歷也神秘極了,他開始相信這是真的了,不然顏澄又是怎麼能活著回來的呢?
因著這段神奇的經歷,又因著陳大力心裡顧忌彭六那一伙人,他就格外高看顏澄一眼,將顏澄的住處安排在了離他最近的地方。
「小子,你在搞什麼鬼?」彭六粗聲粗氣地問。
顏澄坐在村口的大石頭上,呼一口氣,吹走了飄落眼前的雪花,吊兒郎當地翹著腿,一抖一抖的,無所謂地說道:「你猜。」
話音未落,遠處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
外面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荒野,今日是雪天,無星無月,這鈴聲好不突兀,嚇得彭六一哆嗦。顏澄站在大石上,眯著眼向遠處眺望——
只見一片漆黑當中,有人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往這邊而來。馬上的人著一襲古樸精緻的道袍,頭上髮髻以玉冠豎起,露出白淨清秀的面龐,那清脆的鈴聲,來自於他腰間懸掛的三清鈴。只見他徐徐而來,宛如憑空出現,有天人之姿。
彭六看呆了,顏澄從石上一下跳下來,往陳大力所居之處跑去,邊跑邊叫:「仙人來了!仙人來了!」
陳大力本來都打算睡覺了,被顏澄一嗓子吼了起來,衣服穿得亂七八糟,一出門,正好見到陸少微從馬上下來。他拾掇得整整齊齊,當真是仙風道骨,表情拿捏得極好,三分親切,三分神秘,三分高高在上,再加一分欲露不露的驚喜。
「我循光而來,不知可否在大王處下榻歇腳。」陸少微說道。
陳大力茫然:「光?什麼光?」
「霞光沖天,伴有紫氣。」
陳大力連忙抬頭去看天,什麼都看不到,只看到一片漆黑。聽到熱鬧圍過來的人全部都一臉茫然,大家都抬頭去看,看來看去,面面相覷,也不敢說自己看到了,也不敢說自己沒看到。
「在、在哪兒?」陳大力問道。
陸少微說道:「肉眼凡胎,見不到的。」
「為什麼會有霞光紫氣?」
陸少微一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陳大力似懂非懂,一副心馳神往的樣子。
前有顏澄做足了鋪墊,後有陸少微從天而降,再加上他一身行頭光鮮亮麗,沒有人覺得他是來蹭吃蹭喝的,陳大力一時被他唬住了,畢恭畢敬的,給他安排了住處。顏澄也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鞍前馬後給陸少微帶路。
待到了無人處,顏澄看了看他的道袍,又看了看他的玉冠,小聲問道:「這身行頭哪兒來的?你有錢嗎?」
陸少微嘿嘿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顏澄心裡滿是疑竇,若是陸少微有銀子,那怎麼一開始在雪地里舊自己的時候,他穿得破破爛爛的,吃的也沒有,這銀子到底是怎麼來的?
陸少微見他滿臉疑惑,趕緊說點別的岔開,生怕顏澄刨根問底。他可是折回了朔州城內,輾轉了好幾間當鋪,費了不少口舌,才把顏澄的田黃石印章當了個好價錢。當時就置辦了新的行頭,餘下的銀子全部兌成銀票,縫進了裡衣衣帶子裡,貼身帶著。 想干點什麼大事,沒有銀子可不行。
陸少微飽睡一頓,第二日就開始在陳大力面前口若懸河。先是說自己已經有百歲高齡了,不過是因著修道,所以才永葆青春。聽著玄乎,但他說起先帝開國時情狀如數家珍,甚至說起前朝秘事也是口若懸河。
連顏澄也聽住了。
「李朝末帝是個大情種啊,皇后獨孤氏在世時,他後宮一個美人都沒有,獨孤氏死後,他給髮妻戴孝三載。他的兒子名喚李麟,出世時滿室異香,麒麟命格,貴不可言,誰知道國破家也亡,和他爹一起被燒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