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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目前,腳腕的主人——神神叨叨的小道士陸少微,就坐在他的不遠處,靠著一匹乖順的大黑馬打瞌睡。
外頭漆黑一片,風雪怒號,猶如野獸咆哮。近旁的火堆熊熊燃燒,乾柴迸出火星,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風流富貴盡數煙消雲散,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餵......」他叫道。
陸少微翻了個身,咂咂嘴,睡得正香,沒聽見。
顏澄的手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一塊小石子兒,朝陸少微扔過去,砸中了陸少微的腿。陸少微被擾了好夢,煩躁得很。
「我餓了。」顏澄說道。
陸少微眼睛都不睜,在地上摸索兩下,把小石子兒砸回去,怒道:「閉嘴!」
第二日,陸少微悠悠然醒來,伸個懶腰,打著哈欠站起來,拖著步子挪到顏澄身邊,蹲下身伸出手指,正要去探他的鼻息。顏澄倏然睜開眼,面無表情地說道:「餓了。」
陸少微收回手指,拿出一塊干餅,插在一根枯枝上,用火烤餅,烤得香噴噴的。顏澄餓得發慌,他都分不清自己得頭暈是額頭傷口所致,還是飢餓所致。他咽了咽唾沫,眼睛緊盯著那塊餅。
陸少微慢條斯理地將熱騰騰的餅撕下來一塊,放進自己嘴巴里。
顏澄:「......」
「把你的事情交代清楚吧,我是來幫你的。」陸少微邊吃邊說,「謝燕鴻也是我朋友,他還和我說過你小時候在皇帝大腿上撒尿的故事呢。」
顏澄:「......」
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過得不可謂不舒心——入目皆是繁華風流,觸手皆是羅綺錦繡。然而這一切,都在那一日改變了。
那一日,他與謝燕鴻分頭跑開,再回頭,已經沒有了謝燕鴻的蹤影。滿大街皆是禁軍,而且還都是生面孔,任他怎麼耍往日的威風也不好使。隔了一日,便聽說了謝家下獄的消息,還貼出了謝燕鴻的海捕文書。
京城敲起了喪鐘,一夜之間,熟悉的一切全然換了模樣。
按禮,宗室百官都要進宮哭喪。顏家是敬陽公主打頭,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皆是一身素服,神色惶惶,只敢小聲說話。榮王本應在外修築通濟渠,不知為何竟能糾結徐州兵馬,與禁軍裡應外合,打壓太子及其部屬,偷天換日。
宗室百官皆已分列靈前,宣讀遺詔的竟不是宰臣,而是禁軍指揮使秦欽。
遺詔內容,字字驚心。先是疾言厲色叱責太子,說他包藏禍心,朝堂上糾結朋黨,還進獻有毒丹藥假稱仙方,毒害君父。遂廢太子之位,改封濟王,出判徐州,即日起行。榮王奉召清君側,忠勇果敢,可於柩前即皇帝位。
每一字每一句,顏澄都認真聽了。
驚心的是,裡頭指責太子的條條罪狀,都似真似假。糾結朋黨,確實,太子求賢若渴的心人人皆知。進獻丹藥,確實,大家雖不明說,但也暗地裡議論了許久。顏澄從前從不覺得太子會有反心,畢竟他已經是太子了,既長又嫡,頗得信重。
但他現在又有點兒不確定了,他想起謝燕鴻和他說過的話,又想起那一回,寶津樓玄豹襲人。聖人那一陣似乎真要扶植榮王,就這麼巧,就在那個關節,豹子就咬人了。到底是榮王失職,還是太子構陷,誰又知道呢?
正是要緊的關頭,榮王為什麼又離京去修廣濟渠了?榮王為什麼能動得了徐州的兵馬?
顏澄內心如同亂麻。
遺詔宣讀完畢,眾人理應拜見嗣君,哭喪弔唁,一切如儀。
「恭請殿下即位,以定國本!」
有人率先朗聲高呼,眾人如夢初醒,先後響應。顏澄回頭看去,率先跪下的乃是孫家。孫曄庭垂眸俯首,恭敬跪拜。
就在此時,敬陽公主排眾而出,她是先帝最疼愛的小妹妹,此時滿眼噙淚,質問先帝死因,又問詔書是何人所擬,話里話外,直指榮王構陷太子,謀害先帝。
榮王一身素服,儀表堂堂,身側有甲兵護衛。
「長期服丹,毒素積聚,毒發身亡。」榮王說道,「遺詔乃父皇口述,翰林侍講謝月鷺在旁抄錄。」
敬陽公主追問:「謝家月鷺何在?」
「悲痛過度,畏罪自盡,觸棺而亡。」
顏澄猛地抬頭,不敢置信,眾人「嗡」聲討論開了。謝家乃武將之首,從龍有功,即便這幾年韜光養晦,也沒人敢小瞧了他們。謝韜的同袍、部下眾多,至今仍手握兵馬的雖不多,但也都是在朝中能說得上話的。
如今謝家滿門下獄,長子死在了宮中,如何能讓大家不膽寒。
顏澄只覺得胸中有一股氣左衝右突,讓他不吐不快,他走到母親身邊,扶住了她,繼而問道:「謝家所犯何罪?」
榮王看向他,說道:「謝家意圖謀逆,父皇早有察覺,侯府中搜出與廢太子的書信往來。」
說罷,不等顏澄有異議,他便差使內侍官將一道詔書拿下去,展開予他一看。竟真是降罪於謝家的詔書,筆跡也真是先帝筆跡,只是詔書顏色略黯,看上去不像是新寫的,璽印血紅,卻是新蓋的。
顏澄還要再說,敬陽公主掐住他的手,長指甲都掐進他的肉里了,他這才勉強住了嘴。
哭靈要接連哭上七天,幸而那時候還未入冬,若是雪天,少不得要哭過去幾個人。哭靈幾日之後,敬陽公主整個人瘦了一圈,一下子現了老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