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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山下的村民對山上隱居的神仙津津樂道,說他死了之後,身體餘溫一月不散,洞府門口有七色彩雲環繞。

    然而陸少微知道,這都是假的。

    陳椽就像世間任何一個垂暮老人一樣,躺在破舊的小竹床上,胸膛急速起伏,呼氣吸氣都有粗重的「嗬嗬」聲,像破舊的門,一開一關不堪重負。

    師兄站在門外哭,陸少微就坐在師傅床邊。

    師傅握住他的手,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一直想......出去闖一闖......現在是時候了......去吧......」

    師傅從前不讓他離開山林,死到臨頭了卻催他離開。

    他和師兄一起,將師傅埋在了他最喜歡的那棵桃樹下,桃樹年年開花結果,生生不滅。等葬了師傅,師兄就要回自己家鄉去了。

    「你......」師兄說道,「你與我一道走吧,看在師傅的份上,我會一直照顧你的。」

    陸少微拒絕了,他按照師傅的指示,去到了魏州城外的一個小山村,寄居在破舊的土地廟,廟祝也是個白鬍子老頭,只不過他不是什麼「仙人」。

    他心平氣和地等,終於等來了謝燕鴻。

    龍椅上有人偷天換日,一個被冤屈的將門之子被迫出逃,陸少微覺得其中大有可為之處,他憑一己之能幫助謝燕鴻,亂世平定才多久,禍亂又起,亂世就該出英雄。

    師兄時常笑他,仿佛他在說什麼笑話,他又怎麼能做英雄呢?

    但他知道自己可以。

    可是謝燕鴻自己不想做英雄,他要走了,要出關了,那他陸少微又能做什麼呢?他能去哪裡呢?

    「我不會算命,我一卦都不曾算過。」陸少微坦然道。

    突然間,一直沉默著的長寧說話了,語不驚人死不休:「你師傅讓你往東走,猶豫不決時往東走。」

    謝、陸二人都被他的話嚇著了,陸少微更是一下跳起來,急切地問道:「你見過他?他沒死是不是?我就知道仙人是不會死的!」

    長寧搖搖頭,說道:「我夢見小時候的事,我小時候見過他,我見他帶著你身上的三清鈴。他和我說,猶豫不決時,讓他往東走。」

    往東,那就是回頭路。

    陸少微黯然失神,回首東顧,洪濤山連綿不絕。

    良久,他說道:「好的,那我去了。」

    謝燕鴻連忙也跳起來,滿臉愕然,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了。就因為他師傅的一句話,陸少微就與他們一路,又因為長寧夢中的一句話,陸少微又要走了。

    「等等。」長寧叫道。

    陸少微看向他,不明所以,長寧朝他伸出手,手心朝上攤開。陸少微想了想,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從懷裡摸出那塊魚形玉佩,朝長寧扔去。

    長寧穩穩接住,收進懷裡,陸少微翻身上馬,撥轉馬頭就要走。

    「因卦而來,又因卦而去,總覺得有些太過玄乎了。」謝燕鴻說道。

    陸少微笑道:「誰知道是因卦起緣,還是有了我們的緣分,才有師傅的一卦呢?又有誰說得上哪個是因哪個是果呢?」

    說畢,他一夾馬肚,往群山重疊處去了。

    謝燕鴻朝他叫道:「後會有期!」

    作者有話說:

    後面就開始雙線劇情咯

    求收藏!

    第三十九章 烏蘭

    一下子又變回二人同行了。

    一路顛沛流離,擔驚受怕,如今,謝燕鴻久違地有點安心了。救不了的親朋好友,報不了的血海深仇,回不去的家,解不開的結,全部都暫且先撇在身後。現在他就只有一個想法,與長寧一起,到關外去,去看草原上春天開的鳶尾花。

    他們現在所走的,是春日裡長寧進關南下的那條路。按長寧所說,他們要出參合關,出去後,沿著黃河一直走,就到了。

    約百年前,參合關還是咽喉要道,將胡人拒之門外。如今早不復當年,說是關口,只不過是有些從前的遺蹟,古長城早就年久失修,斷斷續續地蜿蜒在群山之間,雜草叢生。太平年景時,那裡設有互市,供漢胡之間以物易物。

    據長寧所說,他春天裡進關時,那裡還是一片熱鬧,等他們真的走到的時候,那兒卻是一片蕭條。

    陸少微與他們分別沒幾天後,雪又下起來了。因著近年關,天氣一日冷過一日。素白的山間隱約能見些殘垣斷壁,那是從前的古長城。

    他們二人同騎一馬,互相挨著的地方暖烘烘的,足以抵禦寒冷。

    謝燕鴻舉目四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白霧模糊了視線。長寧想了想,認真地說道:「天氣太冷了,我們的盤纏也不足以備齊路上的乾糧行李,不如找地方落腳,開春再動身。」

    離開紫荊關之前,秦寒州給了他們一些盤纏,不多。按理說要分出一部分來給陸少微,可是陸少微走得太急了,他們誰也沒想起這茬來。

    謝燕鴻擔心道:「陸少微身上還有盤纏嗎?」

    他轉念一想,算了,陸少微人精一樣,應該不會為這個事發愁吧。

    「我們到哪裡落腳?」謝燕鴻問道。

    這個問題,陸少微也在想。

    如浪濤般起伏的洪濤山,一眼看不到頭,陸少微在心裡一邊咒罵師傅,一邊牽著馬跋涉。風太大了,騎在馬上吹得臉疼,還不如下馬。他想找個地方落腳,避過風雪再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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