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副指揮固守不出,除了掂量強弱之外,還怕主將責怪吧?我可以當這個惡人。脅迫?威逼?副指揮大人想讓我怎樣配合?」

    秦寒州劍眉倒豎,說道:「我秦寒州豈是這種貪生怕死、瞻前顧後之人!」

    謝燕鴻不說話了,只看著他。

    良久,秦寒州終於說道:「公子有何高見,還請說來。」

    雪一直沒停,仿佛永遠下不完似的。當夜,他們需要派出一小隊人馬,在狄人發起新的攻勢之前,先發制人。此次突襲,意義重大,不容有失,後面能否轉弱為強、轉敗為勝,就看今晚這一役了。

    領隊之人需要熟知地形,以最快的速度雪中跋涉,無聲無息繞到狄人側後。

    「我可以去。」長寧說道。

    乍聽此言,比起秦寒州,更訝異的是謝燕鴻。

    但此時此刻,謝燕鴻知道,他們還未完全取信於秦寒州,他與長寧兩人互為一體,若意見相左,後面幾步就難以推行了。

    「我可以去。」長寧沉聲重複道。

    秦寒州反覆打量他,猶疑不決,見狀,謝燕鴻說道:「若大人信不過我倆,我可以自縛於大人身側,若有差池,可斬。」

    若有差池,關城只能坐以待斃,斬十個謝燕鴻也無用。

    但面對謝燕鴻的表態,秦寒州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忙道:「用人不疑。」

    天色尚早,還可休整一兩個時辰,秦寒州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此刻卻絲毫不見睏乏,猛地站起來便要去點兵,臨走前吩咐小卒端來飯食和熱水。小卒依令端來之後,便立在門外,名為照應,實為監視。

    長寧已經坐下來啃起餅來,謝燕鴻壓低聲音叫他:「你不要去,我再和他說說。」

    飯食不精,但好歹是熱粥熱餅,長寧吃得認真,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謝燕鴻說:「你不必......」

    長寧打斷道:「我自己想去的。」

    謝燕鴻還想說,你不必為我冒險,這下被噎回去了,再說就顯得自作多情了,只好悻悻作罷,坐下一塊兒吃東西。長寧風捲殘雲,謝燕鴻吃一吃停一停,好幾回想說話又閉上了嘴,一張餅啃了半天沒啃完。

    長寧吃完自己那份,看向他那份:「你不吃了嗎?」

    謝燕鴻:「......」

    見他不吃,長寧不客氣了,將他那份也一併吃光,連謝燕鴻剩下的半張餅也不嫌棄,吃了個乾淨。

    謝燕鴻坐在桌邊,托著下巴看他吃,突然問道:「你中箭暈倒的時候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長寧問:「什麼?」

    謝燕鴻一邊看他神色,一邊繼續說道:「聽到你在夢裡喊『爹娘』,還有聽見你......叫我。」

    長寧在夢裡叫的不是謝燕鴻的全名,叫的是「小鴻」,只有他的家人和至親的幾個朋友才這麼叫,長寧從未這樣叫過他,竟在夢中呢喃而出。

    長寧吃完了餅,又把溫溫的野菜粥稀里呼嚕喝了個乾淨,才說道:「想起了一些。」

    其實不止一些,他夢到了小小的謝燕鴻,作女孩子打扮,扎著兩個小小的丫髻,兩邊各戴一個精緻漂亮的金鈴鐺,搖頭晃腦的時候「丁零零」響。他那時傷得重,後背全被灼傷了,腦袋昏沉。

    謝燕鴻比床沿高不了多少,小手指香香軟軟的,點在他的臉頰上,說道:「我叫『小鴻』,你叫什麼?」

    長寧睜眼見到的就是紅衣紅裙,下意識就以為是「小紅」。

    他還記得,謝燕鴻緊張兮兮地帶著他玩「捉迷藏」,引著他藏到大衣箱裡,小心翼翼地把箱蓋合上。身下是柔軟的錦緞,聞到的儘是樟木香。謝燕鴻一手捂著他的眼睛,另一手捂著自己的眼睛,仿佛自己看不見別人,別人也就看見他,嘴裡說的還是小孩兒話:「藏好哦,別怕,有我呢!」

    謝燕鴻從他木頭似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來,繼續說道:「我感覺你中箭昏倒醒來之後,有點不一樣。」

    長寧問:「哪裡不一樣?」

    說不出來。

    謝燕鴻仔細地想了想,長寧初到京師時,是沉默寡言、不通人情的世外高人。在魏州城外扔下他時,冷酷無情。他不是不知別人在想什麼,也不是不懂別人想做什麼,只是不在意而已。

    如今他開始在意起來了。

    半晌無話,一頓吃完,秦寒州也恰好點了兵馬來。數百人的小隊,也不知秦寒州是如何與他們講的,每人臉上都或多或少有些猶疑,不住地打量謝燕鴻與長寧兩人。

    百夫長牽來長寧的馬,長寧正要牽過馬韁,那匹馬頗有些不馴,忌憚長寧陌生,仰頭嘶鳴,四蹄碎步踏地,不住倒退。

    長寧抓過馬韁,利落地翻身上馬,夾緊馬肚,勒緊韁繩。

    馬兒最善看穿馭馬人的底細,上頭的人慌了,它便不安,像長寧這樣的,穩如泰山,它便安心安分了。只見長寧背著長刀,肩平腰直,自有軒昂氣宇,其餘人便對他刮目相看了,心裡先服氣了三分。

    謝燕鴻站在馬旁,伸手摸了摸馬兒光滑的皮毛。

    又是一次送別。

    這與在魏州通判府外送別又有不同,那時分別,不知何日再見,縱有不舍牽掛,也是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現下只是暫別,按計劃,天亮便回,心頭卻沉甸甸的。

    「駕——」

    長寧低喝一聲,一騎當先,其餘人連忙跟上。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