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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於是阿羊便恨鐵不成鋼地罵他:「你真是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
阿公會拍阿羊的腦袋,斥責他:「不要這樣罵長寧,他是因為父母的緣故才這樣的。」
長寧並不記得自己的父母,只記得偶爾出現在夢中的一場大火,隨之而來的還有頭疼,他的後背還留著那時的燒傷疤痕。阿羊也不記得自己的父母了,聽到阿公這樣說,阿羊一臉不服氣,但又不忍心再罵,摘來一大把草原上的鳶尾花送給他賠罪。
紫色的鳶尾落在長寧的衣襟上,他看了看嗅了嗅,馬兒在帳外嘶鳴催促他騎它去奔馳,他便站起來,鳶尾花落了一地。
阿羊又罵罵咧咧地跑了。
長寧是有一些喜歡謝燕鴻的,就像喜歡花兒一樣,喜歡看一看,摸一摸,聞一聞。喜歡捏一捏他帶著耳洞的耳垂,親吻時也有些歡喜。但就像花兒落地了他也不留戀一樣,他和謝燕鴻在魏州分道揚鑣,他好像也並不那麼捨不得。
他聽來人說謝燕鴻要殺他,他也覺得是情理之中,他知道許多機密,這些機密,對於謝燕鴻他們來說似乎是十分重要的。
但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憤怒,這些激烈的情緒仿佛壓抑了許久一般,噴薄而出,讓他頭疼欲裂。雪地上來的人越來越多,謝燕鴻也來了,他們似乎在說些什麼,但他聽不清,他只知道揮刀,刀刃砍入血肉之軀上,如同劈砍豆腐,熱血滑膩,讓他幾乎握不住刀柄,但他還是憤怒。
長寧墜入了昏昏沉沉的夢中,半夢半醒間一直聽到謝燕鴻的聲音,出於本能,他掐住了謝燕鴻的脖子。謝燕鴻的脖子很好看,白皙修長,他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掐死謝燕鴻,因為謝燕鴻派人來取他性命。
謝燕鴻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徒勞地抓撓他的小臂,眼裡滿是淚水。
但他還是放開了。
他看著此時熟睡的謝燕鴻,見到他的脖子上留著掐痕。掐痕已經由紅轉成青紫色了,在他白皙的脖上顯得觸目驚心。
謝燕鴻睡得並不實,夢囈兩聲,眼看著要醒來了。
不知為何,長寧害怕看他,撇開頭,閉上眼睛,裝作自己還沒醒。
作者有話說:
為什麼長寧這樣呢
因為他腦子有病(真的)
第二十六章 對不住
謝燕鴻醒來時,火堆已經沒有了明火,只剩下點點火星在灰燼里閃爍。他臉上有幾道髒污沒有洗去,厚厚的裘袍蓋在長寧身上,他自己衣衫不夠暖,火滅了,在睡夢中也覺得冷,縮成一團,然後便醒了過來。
他先是發現火堆滅了,便跪趴在地上,折騰著把火生起來,等把火生起來了,他臉上又多了幾道灰,見長寧還沒醒,他看了看天色,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天都亮了,久違地有了陽光,冰消雪融,村子裡有裊裊炊煙升起。城隍廟外頭的木欄杆上掛著些風乾的臘雞臘鴨,陸少微就蹲在旁邊,正在吃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
這兒不過幾十戶人家,多是些老人婦孺,人口簡單,他們似乎都認識陸少微,口稱「小道長」,頗為尊敬。謝燕鴻不想給陸少微添麻煩,躲在城隍廟裡頭。陸少微把紅薯掰下來一小塊,從城隍廟的破窗戶扔進去,扔進謝燕鴻的懷裡。
謝燕鴻靠在牆邊蹲著吃了起來,他聽見外頭偶爾有村人路過和陸少微打招呼,陸少微一會兒問問東家的娃娃還咳不咳嗽,一會兒問問西家的老爺爺腿腳還疼不疼,村子小又偏,能行醫的就陸少微一個人,怪不得大家都對他熱情。
靜靜地吃完小半個紅薯,謝燕鴻問:「有沒有酒?一小壺就好,不拘什麼酒都行。」
陸少微:「這會兒你還喝酒?」
謝燕鴻:「不是我喝,祭一祭我的家人。」
陸少微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說道:「我給你找去。」
最後是從廟祝那裡討來一點兒藥酒,廟祝泡了好大的一罈子,分出來一小碗給謝燕鴻。謝燕鴻又借用了廟裡的香爐,要了一點香燭。陸少微藉口有事,迴避開去。
謝燕鴻自己在城隍廟的後頭,把積雪掃開,掃出一塊兒空地。撿來一塊兒大石頭,香爐穩穩地放在上面,他點燃了三炷香,插在香爐里,看著白煙裊裊升起。
他跪在香爐前,叫道:「爹、娘、哥哥、嫂嫂......我......」
嗓子裡好像堵了石頭,哽咽著說不下去了。謝燕鴻看著香爐和香,定定地愣了好好一會兒,雙手穩穩拿著碗,把酒一道一道淋在地上,權當祭過了。他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哭,但沒想到只是眼眶發脹,竟沒哭出來,什麼叫欲哭無淚,如今他也算是知道了。
長寧扶著門框,站在謝燕鴻身後。
他腿上的傷還痛著,得小心別牽扯到。高熱已經褪去,頭疼也輕了,他覺得神智清明起來,夢中種種一下子離他極遠,像陽光下的積雪,漸漸消融了。
長寧久站不得,挪了挪腿,便被謝燕鴻聽見了。
他警覺地猛一回頭,見是長寧,第一反應便是站起來。他眼眶還紅著,眼神卻冷冷的。他從陸少微那裡討來了那把挖箭簇的匕首,權當護身用,此時,他把匕首從皮鞘里拔出來,刃尖朝前。
他惡狠狠地說道:「你別過來,我不見得就打不過一個瘸子。」
謝燕鴻像一隻兇狠的奶狗,而且是無家可歸的那種。但他眼睛裡頭的冷意是實打實的,長寧是第一次被他這樣看著,很新鮮,心頭還有些不愉快,但他卻不明白這不愉快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