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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夜深,城門再開,供送往城中宰殺的生豬多達千頭,由人驅趕著,從城門進去。

    謝燕鴻拿著粗葦杆,站在一大群嗷嗷叫的生豬中間,被豬味兒臭得整張臉皺在一起,幾乎窒息。豬不聽他的,他要趕,豬卻往他身上拱,謝燕鴻手足無措,欲哭無淚。

    帶頭的人見這新請來的小工這麼不上道,連豬都趕不好,抬手指著就要罵。

    長寧忙擠開幾隻豬,走到謝燕鴻身邊,將他拽到自己身後。那人見長寧高大,看上去不好惹,就作罷了,低聲罵了幾句,復又趕豬去了。

    謝燕鴻跟在長寧旁邊,胡亂地趕著豬進城去。

    到結工錢的時候,已經將近天亮,帶頭的人扣下了大半的工錢,只剩下幾個錢,塞進長寧手裡。謝燕鴻自然是不服氣的,但也不欲惹事,也就算了,只是這麼一來,身上就更狼狽了三分,還帶了一股豬味兒。

    「好歹洗個澡才好見人。」謝燕鴻說道。

    他們將手上剩下的錢大半用於賄賂行老,讓行老牽線,將他們推薦給趕豬入城的人。現在工錢被扣了不少,手頭拮据,也就只夠兩人到浴肆的大湯池裡泡一泡,擦背、剃頭、修腳之類的是享受不到了。

    兩人趁著天剛亮,浴肆剛剛開門,趕頭一趟湯,又少人,水也乾淨。

    浴湯只要五個錢,兩人加起來就是十個錢。謝燕鴻將錢數出來,心疼地給出去,便有人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將他們引進去,再給出幾個錢,還能將他們換下來的衣服一併洗了。浴肆才剛剛開門迎客,大石砌成的湯池裡還沒有人,有熱灶與湯池相通,不斷被加熱的池水蒸騰著霧氣,看上去還算乾淨。

    謝燕鴻哪裡泡過這種大湯池,還有些猶豫。他往後瞧了一眼,見長寧也要進來了,連忙撲通一下跳進池子裡。水熱得剛好,在這樣的冷天裡泡這一下,舒服得很。只是謝燕鴻無心享受,在池水裡撲騰了兩下,縮到角落裡去,一直往下縮,讓池水淹到下巴,借著蒸騰的白霧隱藏自己。

    長寧赤著身子進來,撐著池沿進到熱水裡。謝燕鴻警惕地看著他,生怕他靠過來,誰知道長寧壓根沒找他,也沒說話,只是趴在池沿,雙手交疊墊在下巴底下,閉目養神,霧氣在他肌肉緊實的背上凝成水珠,順著肌理往下流,沒入池水中。

    謝燕鴻緊張了一會兒,見兩人隔著距離相安無事,便從池邊拿來買好的澡豆,躲在池子的角落,認真地搓起澡來。這裡的澡豆自然不如家裡的好用,但都到這份上了,謝燕鴻也不能嫌棄,把頭髮也解開洗了,再不洗洗都要打結了。

    帶著泡沫的水順著頭髮流到眼睛裡,謝燕鴻有些睜不開眼,胡亂地撩起水來揉眼睛,越揉越睜不開。

    慌亂間,他沒聽到水聲,沒感覺到有人在靠近,直到有隻手摸上他的臉。

    第十九章 血光之災

    那雙手摸上來的觸感謝燕鴻很熟悉,溫暖而粗糙。他渾身一激靈,往後靠在湯池的石壁上,抬手想要撥開長寧的手,卻沒成功——好像照顧小娃娃似的,長寧一隻手捏住謝燕鴻的下巴,另一隻手拿澡巾幫他擦走臉上的泡沫。

    謝燕鴻皺著眉睜開眼,一下子就和長寧對上了目光。

    長寧的眼睛好似琥珀色的深潭,波瀾不驚,深不見底。謝燕鴻好像還未曾試過這麼近、這麼認真地端詳他。他是誰?他從哪裡來?他在想什麼?謝燕鴻渾然不知,這卻讓他變得更加吸引人。

    謝燕鴻心跳如擂鼓,囁嚅道:「你......」

    就在這時,浴肆里開始來客人了,有幾個客商模樣的人,風塵僕僕,滿臉倦色,也來泡頭湯。

    長寧不動聲色地背過身,將謝燕鴻擋在角落,輕聲道:「快點洗,該走了。」

    謝燕鴻被熱湯蒸騰起來的白霧籠罩著,他手忙腳亂地將頭髮上的泡沫弄乾淨。長寧寬厚的背就像一堵牆,將他藏在後面。他抬眼一看,見到了長寧背上有一大片猙獰的陳年傷疤,從肩胛起始,橫亘半個背部,沒進水裡。那道疤上皮肉猙獰,仿佛是燒傷。

    被傷疤吸引住了目光,謝燕鴻叮囑長寧的後腦勺,伸出手指,輕輕點住那道傷疤。

    長寧後背肌肉繃緊,戳上去是硬的。謝燕鴻眨眨眼,心裡有些忐忑,手指順著傷疤往下,輕輕地,跟隨著傷疤沒入水裡。長寧反手往後,在水裡捏住謝燕鴻的手指。謝燕鴻慌忙想抽走,沒抽動。

    那頭的幾個客商正在閒聊:「......聽說新上任的安撫使大人這些日出城巡視秋防了。」

    另一人嘆道:「今年冷得這樣早,估計冬日裡邊關不太平,咱們還是少跑幾趟,早早回家過年。」

    魏州離邊關近,秋高馬肥時總要防著外族南侵劫掠,故而要加強警衛,調兵防守,稱作「秋防」。既然安撫使出城巡視秋防,王諳作為通判,自然也要隨行,估計不在城中。

    兩人靜靜聽了一會兒,趁別人都不注意,各自擦乾身體,換上乾淨衣服,離開浴肆。

    魏州自然不如京師繁華,但也是北方重鎮,種種風物大不相同,只是謝燕鴻全無心思欣賞,他戴著斗笠,遮擋面容,與長寧一起到了衙門附近,灰牆上密密麻麻都是張貼的榜文。

    謝燕鴻心頭惴惴,凝神細看。

    他見到了搜捕自己的榜文,只是已經被壓在底下,斑駁不清,上面重重疊疊地貼了不少別的,並沒有與京中逆案相關的,只有最新的一張紅榜,寫著榮王踐祚,改元「大正」,明年始便是大正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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