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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謝燕鴻見他沒有反應,開始急了,手肘往後猛地杵了杵,急急說道:「先停下來,你下馬......行,你不下我下......鬆手!放我下去!」

    謝燕鴻要下馬,長寧一手仍舊拉著韁繩,一手箍住他的腰,兩個人幾乎要在狹小的馬背上打起架來,馬兒也停了下來,四蹄交錯踏地,躊躇不前,一時不知道這兩人要幹什麼。

    他急紅了眼,用了吃奶的勁兒也掰不動長寧的手,什麼都顧不得了,低頭就要上嘴去咬,還沒咬到,後脖子一下鈍痛,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醒來時,謝燕鴻暈暈乎乎的,一睜眼,見天都黑了,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長寧正坐在他旁邊,守著熊熊燃燒的火堆,慢慢地往裡添柴火。

    「我說了我要回去!」謝燕鴻揉著後脖子說道。

    長寧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拎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揪過來,謝燕鴻張牙舞爪的,沒設防,後脖子又是一下鈍痛,又暈了。

    再醒來的時候是白天,謝燕鴻發現自己正被長寧背著,長刀就硌在他臉上。

    謝燕鴻往後一仰,整個人摔倒在地上,見長寧要來拉他,連忙擺手,喊道:「別劈了!我不回去了!」

    長寧正要收回手,謝燕鴻一個翻身爬起來,拔腿就要跑,沒跑出去兩步,又被劈暈了。

    第三次醒來的時候,謝燕鴻發現自己正仰躺著,一抬頭就見到了黑沉沉的夜空,彎月高掛,星子寥落。已經逐漸入秋了,連夜空都高闊了不少,他聽到了滾滾的波濤之聲,自己的身體正上下搖晃。他扶著後脖子坐起來,感覺肚腸都餓得絞成一團了。

    他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艘並不大的船上,黑漆漆的波浪尚算平緩,船夫正在根據風向調整風帆。長寧正盤腿坐在船頭,長刀橫放在膝上。

    船上連同船夫只有三人一馬,謝燕鴻扶著船沿站起來,他們已經離岸很遠了,夜色中依稀可見一個破舊的老渡頭。這裡波濤平緩,是渡河的好河段。

    長寧回頭看他一眼,黑著臉問道:「你要跳河游回去嗎?」

    船夫聞言看過去,他在這裡的老渡口往返渡客已有十餘載,每年也有那麼一兩個人,專讓船開到中央然後跳河的,也不是真想死,就是一時想不開,老船夫將木槳伸過去,那些人就死死攬住,濕漉漉地被撈上來。

    謝燕鴻愣愣地站著。

    船夫已經有些年紀了,鬚髮皆灰,把緊風帆,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唱起了船歌:「月兒彎彎照九洲,幾家歡樂幾家愁——」

    船夫聲音嘹亮,波濤相和,順風而去。

    「幾家歡樂團圓聚,幾家飄零在外頭——」

    放眼望去,已經找不到岸了,觸目皆是波濤,夜空無垠,水也無邊,謝燕鴻站在一葉小舟上,隨波飄搖,不知何處是岸。船頭一點小燈,上下搖晃,一個浪頭頂起小船,他一個趔趄沒站穩,跌坐在船上。

    謝燕鴻低著頭,一開始只是濕了眼眶,到後面就有點忍不住了,掉了兩滴在手背上。他不想讓人看見,抬手匆匆擦去,誰知道越擦越忍不住。

    他害怕、茫然、傷心,被浪頭拋來拋去,不知所措。

    眼淚簌簌地落下來,謝燕鴻忍不住抽噎起來,背微微顫抖,借著浪聲遮掩,低著頭止不住地哭,哭得淚眼朦朧,鼻涕也往下流,他拼命地吸鼻子,又怕被長寧和船夫聽見,好不狼狽。

    他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長寧的腳,謝燕鴻連忙抬手往臉上胡亂地抹,越抹越亂七八糟。

    「給你。」長寧的聲音在浪濤聲中響起。

    謝燕鴻吸了吸鼻子,微抬起一點頭,見長寧伸出了手,寬大的掌心裡放著一粒桂花糖。那是用米紙包著的一粒桂花糖,謝燕鴻記得,這是那日他出門去見顏澄之前隨手塞給長寧的一把糖,那日他出了一趟門,回來的時候一切就不一樣了,想起來久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他撇開頭,鼻音濃重:「你自己吃吧。」

    長寧蹲下來,蹲在他身前,窸窸窣窣地將米紙展開。糖放的時間有點長了,有點融化,黏黏糊糊地沾在紙上。長寧將已經不成形的糖塊遞到謝燕鴻嘴邊,謝燕鴻拉不下面子去吃,抿著唇不看他,長寧便將糖塊抵在他的唇縫上。

    「我都說了不吃!」謝燕鴻惡狠狠地說道。

    但他滿臉都是淚痕,眼眶也紅鼻子也紅,眼睫被眼淚弄濕,像只可憐巴巴的花臉貓。

    長寧皺著眉看他,手抓著衣袖,往謝燕鴻臉上擦。兩人風餐露宿,衣服都沒幹淨到哪裡去,布料粗糙,手法粗糙,擦得謝燕鴻一邊叫一邊躲,長寧趁機把黏糊糊的糖塊連帶糖紙塞進他嘴巴里。

    謝燕鴻滿嘴都是桂花糖的甜香,他皺著眉將糖紙從嘴裡拿出來,蹲在船邊,用水洗乾淨。雖然這不過是一張糖紙,卻也算是從家裡帶出來的。他把糖紙擦乾疊一疊,塞入香囊里。

    「還有嗎?」謝燕鴻把糖嚼得嘎嘣嘎嘣響,問道。

    「沒有了。」長寧見他不哭了,站起來,重新坐回到船頭。

    謝燕鴻見他的袖子上有斑駁的濕痕,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淚鼻涕,臉上一熱,抱著膝蓋撇開頭。

    船在浪濤中穿行,在月上中天時終於靠了岸。

    謝燕鴻牽著馬下了船,抓出一把銅錢來要付船資,船夫擺擺手,沒收他的錢,用木槳一稱碼頭,船又離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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